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刚才追着人撞的何帅，苏媛媛想哭又想笑，一不小心，眼泪就伴着笑容掉下来。何帅一下子慌了，忍不住摸了摸苏媛媛的小脑袋瓜：“傻媳妇，相信我好不好，我真心真心地要对你好，不，对你们母女好！我刚才也是急了，那孙子必须给我媳妇道歉才行。”

苏媛媛破涕而笑，这个男人，心里真的有她和孩子了。从饭店出来，苏媛媛茫然地拉住何帅衣角。接下来，也不知回去怎么和婆婆交待，少不了又要被骂一顿。苏媛媛小声说出自己的担心，甚至还提议：“我们要不然回去认个错，但、但孩子……”“傻媳妇，跟我走！老公带你离家出走！”

何帅推着二八大杠和后座的媳妇，来到县大旅社门前。九十年代初，大多数行业还都是国有，比如这种叫“大旅社”的地方，就是当地国营旅店，服务态度可以说没有，条件也没法挑，但除了“大旅社”，人们也别无选择。俩人要住一间，得有结婚证，接待员头也不抬地要这些，何帅指着对面的民政局：“我们就是从乡下来扯结婚证的。”

“哼，这话听我听多了！”

接待员抬头哼笑，仿佛苏媛媛是某种特殊工作的，这让苏媛媛一阵窘迫，想拉何帅离开。何帅嘴角噙笑，指楼上：“这事儿你们干的多了吧？给你扔两根红塔山，你都不管是人是鬼就往里放，倒是咱这正儿八经两口子就不让进。要不咱就搁这儿耗着，有人下来，我要是看准不是两口子，咱就去所里较较真！这片警可是我本家。”

“算特么你狠！”

接待员扔过来一把房门钥匙：“203，自己上去，动静小点！”

在何帅的安抚下，苏媛媛总算睡了一个好觉，既不用半夜起来去给灶坑添柴火，也不用到屋外面上厕所，也没想到“坐便”是这么个坐法。席梦思有点软，看臂弯里熟睡的可人儿，何帅考虑该怎样赚钱。他在麻纺厂的工作是接班他父亲的，后来定级到中级技工，工资比一般普工高些，一个月也才六十三块钱。中级技工就属于鸡肋，定级不太难，但本事和待遇，离高级技工就差远了去，即便如此，他的这个位子，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一来他在麻纺厂修机器，那可是狼掉进羊圈，特别方便搞对象，二来工作清闲，竞争少，容易晋级。而自从工作开始，他的工资就是张桂华去财务那开的，现在手里只有二十几块钱，想要尽快租个房子，那就只能想个来快钱的法子。法子千千万，但只有从当下经济形势入手才最省时省力，毕竟他还在孤军作战。第二天一早，何帅让苏媛媛继续在房间休息，他则骑车去了苏媛媛娘家。老丈人和丈母娘还在地里干活，嫂子顾月霞正在将刚掰下来的粘苞米装到驴车上，等会儿去城里卖掉，行情好的话，这一车怎么也能卖上五十来块。见高大帅气的何帅来，顾月霞嘴角一扬：“诶呦，我这城里的妹夫有空来穷亲戚家，该不是我那小姑子打发你来要吃要喝的吧？”

说话间，眼睛就撇在一车的苞米上。“你没事打发我大舅哥回你娘家要吃要喝？”

何帅眼睛也落在一车新鲜的粘苞米上。顾月霞没好气地摔下手里的苞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个有那脸皮？”

“呵呵，你都没这脸，咋说我媳妇？”

何帅笑呵呵地，不等顾月霞发作，就指着车里的粘苞米：“这车粘棒子包圆的话要多少钱？”

顾月霞眼珠子滴流转。富强二队虽说是郊区，可是去趟城里也有十里八里地，在市场蹲一天也未必能卖完，要是有人包圆敢情好，趁早再去地里掰，起码还能再掰半车去卖。苞米毛豆这些，就是要赶时节的，只有卖地早，才能卖上价，再过几天就烂大街了。“谁要？”

顾月霞问。“那你就别管了。”

何帅傲慢地翻眼皮：“我们单位领导可多了去了。”

顾月霞怔了下。“单位”和“领导”俩词，对于一个菜农绝对是高级词汇。“是你们单位要啊？”

顾月霞的态度一下缓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都说你别管了。”

何帅不耐烦。顾月霞被唬住。自己男人不在家，这家她说了算，把棒子卖给公家应该不会有大差错，就算有差，那也是何帅的错。“那……九十五块你拿走！”

顾月霞慷慨地挥手：“我这些可值一张大团结。”

“哼，你的嘴是秤？过秤！”

两人到村上过称，最后得到的是214斤，按照两毛钱一斤收，一共是四十二块八角。顾月霞不是心思。她听说卖给公家的东西，都能多要点钱，然后给采购的人一些“回扣”，可眼下何帅却什么都没提。“小帅，咱们也是实在亲戚，你给公家买，多几块少几块的，也没人较真是不是？”

顾月霞试探。何帅摇头：“行倒是行，可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些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