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电视不轻巧，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人家还真是买了大彩电！再瞧三轮车上，还有个大洗衣机呢。眼见大纸壳箱子飞走，老太太跺脚：“两口子可真不会过，有那钱还不先把房子置起来？！一看这小妖精就是个败家子，苏妲己！”

“管好你自己得了！”

何帅把更难听的话咽了下去，说好不在闺女面前飙脏话。不过，更多的人还是羡慕不已，“荷兰进口”、“飞利浦”、“三千多块”几个字眼在议论中流传。再看人家的洗衣机，也是最新的，双缸的，带甩干呢！301也开了个门缝，一脸乌青的蒋小瑛已经好几天没露面。“哼，有本事安电话啊！”

301的门再度砰地关上。苏媛媛轻轻拍了下何帅：“别理她，简直就是个泼妇。”

何帅和几个兄弟一起下厨，张罗一桌饭菜，一边看大彩电，一边讨论往后的出路。何帅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麻纺厂的活越来越少，已经有两个车间半年都没开工。女工还好说，赚点钱就成，他们男工就不一样，大好青春，一把子力气没处使，拿着吃不饱饿不死的死工资，着实能靠死人。“看看咱们的三轮车，拉大冰箱大彩电再适合不过！咱们又有多是力气，以后闲下来，就专门干这个！”

何帅提议。有人恍然大悟：“啊，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咱们要开三轮车改装厂呢！”

同为机修工的韩大志皱眉：“力气咱是有多是，闲下来也攒不起来，可上哪找活干啊？”

另一个名叫杨铁的锅炉工附和：“可不是咋地，我们这一歇就是小半年儿，可有几个能像你似的，又买彩电又买洗衣机的？”

何帅问他们，家里有没有亲戚住楼房，有没有亲戚准备拆迁。大家面面相觑。住楼房虽然对他们来讲还遥不可及，但是绝对是眼下的趋势，隔壁省城松江市，好多地方都在拆迁呢。“那咱们叫啥啊？蹬三轮的？”

有人问，之后大伙儿哄笑起来。何帅也跟着笑，却摇头：“咱要成立个搬家公司！”

”嘿，这词儿新鲜欸。“韩大志附和。何帅说出自己的计划：“没大活时，就各自干些散活，有大活时，咱就一起上，赚到的钱也放一起，一个月一分。”

“这……能行吗？没听说谁搬家还花钱找人的。”

有人迟疑。“诶，这明明是个好主意啊！有力气不用不是傻子吗？咱也不是大学生，高级的活咱也干不来！”

韩大志端着大白梨汽水深思熟虑，点头说：“我姐家前几天往楼上搬，二百多块钱的玻璃茶几，让我爸跟我老叔硬是给抬碎了，我姐心疼地跟什么似的，我爸那上火的，满嘴起大泡。”

杨铁拍着胸脯保证：“就何帅这大彩电，我一人就能搬，这要是咱们给你姐搬家，指定碎不了！”

韩大志点头：“那还真是，再说咱这边收费，也用不了二百。”

“呵呵，二百，想啥呢？给我三块我就干！”

杨铁两颊发红。何帅知道杨铁家着实困难，可是价格不是拍脑门或者拍胸脯定的。何帅将定价、要遵守的规矩等一一详说，大伙儿认真听，有问题就问，渐渐都点头表示附和。再上班时，一块非常不起眼的木牌子，挂在了仓库改成的办公室上：麻纺厂宏远搬家公司。宏远俩字儿，是大伙儿一起想的，至于十二个员工，都来自麻纺厂主动报名：除了机修组所有员工，还有几个锅炉房、保卫处的，其余还有二十多人观望。何帅亲自去工商跑执照，一共去了八趟，不是今儿这个主任不在，就是明儿那个章被拿走了，或者资料不合格。本来何帅还以为这就是官僚做派，直到有一次看到蒋小瑛在里面说笑，才知道这小鞋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索性，这执照何帅也不办了，眼下无照经营的笔笔皆是，更何况他们现在收到的生意，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想要找茬容易，想要规避风险更容易。统计过每个人岗位时间，没事的人可以直接去县城CBD“百货大楼”附近趴活——这是郑德胜和新上任的人事科长特批的。烧油的三轮虽然成本比人力高，可是跑得快拉得多，一天下来，能比人力三轮多出五成的活儿。而当人们看到几个年轻的壮小伙，又穿着同样的背心、朝气蓬勃，说话又有礼貌，服务也到位，都争着坐他们的三轮。没几天，“宏远搬家”的名声，就悄悄在老百姓口中传播开来。人们的评价就是：物美价廉，小伙子还“董事”。“董事”这词，几乎涵盖所有优秀品质，在东北就是“非常优秀”的代名词。一个星期下来，算是宏远搬家公司的小试牛刀，所有人都已经出过工。这天晚上，大伙儿聚在一起，开了个小小的总结会。赚来的钱，一分一毛地都捆好摆在桌上。小桌子上，一个个脑袋挤挤挨挨，有人忐忑，有人激动，大伙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赚是赔。“快发钱吧！”

韩大志催促。“等一下。”

何帅说着，会计开门进来，递来一沓票子。这是这几天的油费发票。一共一百零二块八毛三。刚刚还磨拳擦掌的小伙子们，登时自信心就受到极大打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不是白出力气了吗！”

“怎么会这么多啊？没弄错吧？”

大伙儿虽然知道油钱不便宜，可是没想到会是这“天文数字”。何帅打开抽屉取钱，大家伙儿紧张地就快要窒息。去除油钱，按照每个人上交比例，何帅拿出几沓钱摆在各自面前。“这是干嘛？”

杨铁问：“你的钱我们可不能要。”

“这是咱们这七天的收入啊。”

何帅尤为平淡。“还能有这么多吗？”

自认懂行情的韩大志也忍不住怀疑：“你别自己往里贴钱。”

何帅笑了下，把钱推到各个人眼前：“油费越多，证明咱们的利润就越多啊！”

十一个人都呆住了。他们干活期间，其实就有不少人力车夫笑话过他们。蹬三轮就是靠把子力气赚钱，就连六十岁的老头都如此，这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却用动力车，这妥妥地赔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