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镇自然知道珠儿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眼前。他也很是惦记着梅若兰。可又想了想那日孔城陌的样子，心中还是有所顾忌。他一个异族人，能有今时今日不容易。皇上虽说当下很器重他，可要是翻脸的话也很是容易。因此，每日就那么踌躇着，对珠儿的到来视而不见。恍恍惚惚，人都瘦了好几斤，自顾不暇，也就忘了继续告发桂南屏如何里通外国，蛊惑郡主。孔城陌终日想着如何让石蜜在皇上身边露脸。往她住处跑的次数更加频繁了。而曾青墨因故又去了一趟柳城，他临行前邀请了石蜜同去，却没拒绝。回来之后便先去看了石蜜。这下和在石蜜处吃着芝麻糯米卷的孔城陌遇个正着。看着石蜜同一男子吃着饭，曾青墨很是不舒服。孔城陌从来人那复杂的眼神里，体味到两人晦暗不明的关系。他心绪烦乱，可却极为自卑，没多说几句话就慌忙离开。他的步伐明显有些慌乱。“东厂的人？”

曾青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他明知来人是宦官，可心里却有些难受，他可从来没有吃过石蜜做的点心，甚至不知道她会做点心。“嗯。”

石蜜应道，可语气却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曾公子有事？”

“方才那个孔城陌也有事？有事才能来？”

曾青墨能明显感觉到，回烟城之后，石蜜的冷淡。“曾公子，类似的话之前我也说过。若是咱们当个朋友，我石蜜很是乐意。可若是，曾公子存了别的心思，之后，就要被我逐出门外了。”

“怎么，你，你仍是不愿意？”

曾青墨神色黯然。“曾公子。你别一味地问我愿不愿意，你可以问问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你会说，即便是我没长这张脸，你也会关心照顾我。这个我相信，我相信曾公子的人品，会竭尽所能照顾我这个孤女。”

“你，你知道就好。”

曾青墨哑着嗓子，道。“可是，你想不没想过，若是我没长这张脸，你当时会主意到我么？”

音落，小院内一片死寂。这些年里，曾青墨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为人风趣幽默，银子又多。对他倾心的人大有人在，可是他去从未动心动念，甚至觉得那些女子的面目都是模糊的。石蜜说得不错，若是当初不是因为她这张脸，她会同他身边的其他女子一样模糊。“曾公子，曾大哥，”石蜜恳切叫道，“我承认当初我也曾意乱情迷过。我贪图对你的照顾，贪图身边有人陪伴。我想，就算我稀里糊涂在你身边，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是开心。”

“那你为什么还……”“可是我既知道了，就没法稀里糊涂。曾大哥，你替我想一想，我年幼时就在那泥淖中挣扎，过得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为了能拨开迷雾，瞧见点亮光。我勤奋苦读，日日洒扫，每天都过得很是辛苦。我想着，日子苦就苦点吧，长大之后就好了。”

回首艰辛的往事，一向坚强的石蜜泪如雨下，“可是遇见你之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会觉得我仍旧是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我会觉得我一辈子想挣脱出来，想摆脱自己厄运的心思，可仍是徒劳。曾大哥，我不是不愿意看见你，不愿意和你潇洒走四方，可是那种在阴影里的感觉太熟悉了，太令人窒息了。”

“这一辈子，就算是我仍是孤单一个人，我想过着只属于石蜜的日子，就算过得不好，也就是属于我自己的日子。”

曾青墨听着这些话，问道：“石蜜，我想问你，方才，你和那个东厂厂公在一起聊天，比和我在一起更为开心么？”

“是。”

石蜜坚定地点点头。“我可以很好地做我自己，或是做些点心，或是种些药材，或者讲些摩满教的旧事，曾大哥，你想想，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些？你现在不仅不放过我，也没有放过你自己。”

“曾大哥，你应该活出自己的那份潇洒来，终有一日，会遇上一个倾心相爱之人，那个人定会是你人群里一眼就认出来的，只因为你动心动念，就注意到她了，而不是，因为她长得一张酷似谁的脸。”

石蜜本不善言辞，可是，这些话，是他准备很久的，想告诉曾青墨的，故而说道极为流利。“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放过自己么？”

“曾大哥，重活一世，是不是应该有不一样的活法呢？”

这一句话，若重锤般，敲打着曾青墨的心。自那日在眉城运河岸边醒来，他的心思似乎就用在寻找表妹、追逐表妹、迎娶表妹、放开表妹上面。就在他与表妹山长水阔之时，又让他遇见了和表妹有着七八分相像的女人。他口说着只将她当作是石蜜，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怎么没有叫他迷乱的时候？朦胧月光下，他远远望着石蜜，就想起那一年，深闺之中的南屏在月夜里念诗。石蜜说得对，他不应该自欺欺人。“石姑娘，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可能会进宫。”

“进宫？”

“对，我从几岁大的时候就受制于朱镇，如今，很想将他扳倒。我方才说了，我不想再活在阴影里。”

“可是，宫中的形势复杂多变，你能应付得了么？”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也是，你还这般年轻。”

曾青墨笑笑，又想起方才孔城陌的造访，定是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也就不再多问。“石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定要去找我。”

“你也一样，若是遇到什么复杂的病患。也定要来告诉我。”

“一言为定。”

曾青墨离开石蜜小院的时候，周身轻松。他想是不是好多事压在他身上，而他根本不自知。全部放手之后，不是失落，却是全身畅快。自从边境滋事之后，韩望书很是忙碌，将近十日，都住在军中。“云儿怎么还不回来？”

一日，南屏逗弄着烟轻的女儿，这才想到，云儿已经同季潮平走了好些日子了。也该是有个归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