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萧厌缓缓念道：“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能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

满纸封建思想，听不得听不得……

但无奈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每一个女子，无论朝中朝外，宫里宫外，都被这套女子规训强压得直不起腰来。

即使是穿越者也未必能改变这一世态。

沈庄跟他念着，一边念，一边在脑子里疯狂记忆。

念到那一句：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萧厌却忽得问她：“这一句，你有什么理解吗？”

怎么有种语文老师既视感。

沈庄拘束地答道：“男子为阳，阳为强，有阳刚之气者为贵，女子为阴，阴为弱，娇弱顺敬则为女子之美……”

萧厌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她并不自在的表情，问她道：“除此之外，你可有其他的理解？”

这……沈庄要真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恐怕会被断定为大逆不道……

沈庄只好委婉地答道：“阿冷以为，以强为贵，以弱为美，不应以人的性别来区分，强者有为难以隐忍之事哭泣的时候，弱者也能因欺压受辱而奋起反抗，所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要看这强与弱的对象，而不是仅以性别区分……”

而萧厌手里摩挲着《女则》的书页，眼神静静地放在她身上，好像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似的。

眼神对上时，他却忽的移开了。

沈庄一惊，心底担心这番话有什么不妥，便立马为自己辩护道：“阿冷自幼在荒野长大，才疏学浅，所言皆是一时之想，《女则》行之千年，必然要比阿冷所理解的要高深得多——”

萧厌笑了，边笑边摇头，说道：“你有不同的看法，自然是好事，本王不会怪罪，只是你方才所说，让本王想起一个人罢了。”

“将来若是有人问起你，对这句话有何见解，只需说第一遍的回答，便足以了。”

“这本《女则》，本王送予你，上面有后人注解，或与你的看法相似，待你识全字时，可以一看。”

沈庄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面上又不动声色地说：

“多谢殿下。”

萧厌看着她又开始恭敬起来，只觉得这副模样极其疏远。

而方才想起的那位，从不会对他如此疏远。

她的疏远与恭敬只会对着外人，对他则只有无尽的亲密和怜爱。

同样，她也是他心底最软弱之处。

沈庄不知萧厌眼波氤氲的情绪，只知自从这次提问后，他缄默了不少。

虽还是孜孜不倦地教她念书，陪她背书，但沈庄却能感受到萧厌语气里在压抑着什么……

到了国子监后，有不少一同到达的皇子公主，见了萧厌都立马行礼，伏身道：“见过皇兄。”

萧厌却也只是冷脸点一下头，无心睬理他们。

沈庄跟在他后面，心里不禁冷汗直冒。

方才在轿上的气氛还好，可一见到这些皇子公主，萧厌却爱搭不理，甚至沈庄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嫌恶，那些皇子公主好不尴尬，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上课时，沈庄便以书童的身份坐在萧厌身侧，为他磨墨。

然而沈庄的任务不仅如此，她不但要尽到书童的职责，还得跟着蹭课偷学。

一上午的时间便在辛苦学习中度过了。

沈庄虽听着老太傅的话昏昏欲睡，奈何身旁坐着大卷王，而且这个大卷王回去还要提问她课上学了些什么……

便不敢打瞌睡，兢兢业业地学习起来。

沈庄想，在她高中的时候要是有这样的学神监督，她说不定就能考上当时的理想大学了。

一上午的课过去后，众学生便向太傅行礼，以送太傅。

萧厌自然也起身行礼，礼毕后，正欲离开，忽听闻身后有人叫他。

“皇兄，好久不见！”

沈庄回头一看，是四皇子，萧原。

萧原是陈嫔娘娘的儿子，排行老四，生时母亲难产去世，自幼身体孱弱多病，更是有肺疾缠身。

一个月前失足落水，肺病复发，便一个多月没来国子监。

萧原年方十五，比萧厌小上两岁，因母妃难产的缘故，由萧厌的母妃宜妃娘娘养大成人。

萧厌与萧原本是情同手足，关系亲密至极。

直至宜妃娘娘薨逝后，萧厌与周围人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与萧原的关系也渐渐淡了下来。

可萧原却一直有意维护这段兄弟缘分。

萧厌见了他，并没有情绪变化，只是淡淡道了句：“病好了。”

“自然是好极了，这一落水，好似打通了身体经脉一般，呼吸比以前更畅快许多。”

萧原说着，眼里写满了高兴，以前他脸色总是苍白，现在看着多了几分红润。

看来这一个月养好了身体，却没治好他向来多嘴的毛病。

沈庄瞧萧厌的脸色，分明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一会儿也不想多留。

可萧原好似没看见似的，依旧兴冲冲地说道：“皇兄，十日后皇家猎场臣弟和皇兄一道儿去吧，臣弟记得已经许久未和皇兄一起了。”

萧厌漠然拒绝道：“你肺病久治未愈，方好了些，就不要去猎场那样的地方了。”

“但是——”

萧原话还未说完，萧厌便打断道：“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便转身离开，沈庄立马跟上。

“皇兄……”

萧原伸出手，却来不及叫住萧厌，只能看着他离开。

沈庄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黯淡，早已没了方才的喜庆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