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不久，耿矗想办法参加上一次部处长考察项目，去了美欧数个国家，意外地颇有感触收获。就此提交的报告很得柯晓勉认可，说是把几年来因为社会上一部分人的认识扭曲，有着被叫停趋势的海外考察的意义，非常正面准确、非常充实地反映出来，有必要把全文在系统里宣传推广，文字上再润色润色就行。

有了顶头上司的认可和旨意，他兴冲冲地来找罗知知。进去就看见两个仰头熟睡，要是没有牙齿稍作拦截，哈喇子不知会下流到天涯还是海角。罗知知到底有些老员工的矜持，端坐看电脑屏幕。眼角余光敏锐察觉到门口动静，看是耿矗，便放心地岿然不动。

“罗儿，本来说先发个信息再过来，这不马上午饭了。”

耿矗把打印出来的文稿放到桌上，“难得老板认可一次，可说了文字要再润色润色。那只有你这老笔杆子了，哼，那些个年轻---”他极快地扫了眼，轻咳一声，“呵呵，是吧，这个忙你必须要---诶，你这是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他弯下腰也去看电脑屏幕，“嗨，又是经济学家撺掇老百姓花光积蓄表达爱国心的，你不腻歪啊。公办大学的教授嘛，这就叫投桃报李，理所应当。”

“唉，随便看看，你我也没资格说人家。这回头我弄吧，把电子版发过来就行了。走，吃饭。”

罗知知把稿子递还。

单位食堂多年前改为承包制以来，承包商换过数家。但饭菜的质量没有根本变化，大家认为是由于主食和菜肴等等已经足够好了，不存在更上一层楼的余地。那为何变更商家，没有人介意，也不会想去了解。

罗知知不仅自己三顿饭都来吃，有时候带家人来，因为极为丰盛美味却不花钱。名义上，早饭2元，午饭和晚饭一次各3元，使用员工卡消费。而卡里，有单位每月给预存上不算在工资里的880元。通常午饭的内容最丰富，荤素水产等十几种，各类主食汤粥应有尽有，加之果盘、饮料、酸奶甚至鲜榨等可以想到的尽情铺陈，可谓琳琅满目。

罗知知还是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肴各一点点，一杯冰淇淋风味酸奶，半碗鲜榨玉米汁，三两口量而已的日本産新潟大米蒸出来的竹笋饭。耿矗风格不同，盛了两大勺最爱吃的炖肘子和扁豆猪蹄，一大杯青柠汁，一盘日式慕斯豆腐，半碗米饭和大酱汁。吃了不多一会，又去拿了些羊肉串和汁烤澳洲牛排。

慢悠悠地吃着，耿矗小声说：“你说这和日本呀，澳洲呀，还有欧美的关系越来越差，不会以后这些吃的都得禁止吧，毕竟不符合爱国要求啊，都立法了，至少表面上要说得过去不是。”

罗知知轻巧地“哧”了一声，咽下一口照烧鸡腿说：“就算社会上按照你想的要求，咱们这种内部也是不受影响的。再说，早就是GDP最重要了，怎么能主动阻碍老百姓消费，如今怕是恨不能让老百姓卖房子卖地的也要疯狂消费，支援国家呢。而且刚才还说腻味了人家经济学大教授撺掇老百姓花光钱的话，没几分钟自己就糊涂了。应该让你每小时读一次那个报道，否则小心领导说你‘不明不白，立场模糊，孺子不可教也’。”

耿矗笑起来，“你要吓死我的节奏啊。你行，所以请你改稿子嘛。说起来也是，这干什么吧，想做好还真是要天赋。你说都学中文的，我和沐恩怎么也没你写得又快又好。”

“咱们之间就不用互相吹捧了，不过说起沐哥，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你还记得那个特迷佛道的，说话不着边际，自称想超脱世外，结果被起外号‘弘二’的家伙吗？”

耿矗略想想，点头道：“哦，记得，不就是财务那‘出纳西施’随尚忻的大表哥吗？有一阵儿老来这儿蹭吃蹭喝。据说不到两个星期，就胖了10几斤，一下子高度脂肪肝，被吓唬马上会转肝硬化，就再没来了，哈哈哈。诶，提他干嘛？”

罗知知看到耿矗眼光里闪现出的一丝狡黠和顽皮，马上咂嘴道：“去去去，别瞎想，我跟西施…啊不是，随尚忻没来往啊，就差你说出来惹官司了。”

耿矗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但随后放低声说：“放心，管你们来往不来往，不过，啧，瞧人家那身材和脸蛋儿，又是女人最好的不到40岁年纪…不说了不说了。可你提弘二干嘛，那人是叫杜杰…喔，杜杰波吧？”

“嗯，前两天他微我，说是有个奇妙体验，问我有没有兴趣，觉着挺神的。”

耿矗并不感冒，随口问怎么会和那样人有联系。罗知知说：“那家伙要了二胎，今年该入托，结果片儿区的那所死活进不去，那你说片儿区都进不去，孩子还去哪儿，就找我帮问问有没有门路。”

“那怪了，随尚忻不比你和他关系更近，关系怕是也多吧，人家可是领导…当然咱也别瞎猜。”

“就是啊，我也不能那么问。再说我也就是帮问问，成不成的也没责任，没想到搞成了。说实话，我对片儿区不让孩子进，也是一时气不过，太不讲道理了嘛，这国家早变了，成天恨不得老百姓一家家的生他一堆孩子了，就差照以前只许生一个时候那样立法强迫了，结果上个托儿所难比登天似的，什么事儿嘛，是吧。”

耿矗笑笑说：“你又愤世嫉俗了，再怎么短不了咱们这样的，申请上只要填上父母情况，没有地方敢拒绝咱孩子，享了这份优越，何苦翻脸批评啊，小心，所谓隔墙有耳，咱们中…到处是墙，所以处处有耳。”

罗知知苦笑着点头伸大拇指。耿矗接着说：“可说起来，他那么个世外人似的，倒了也逃不脱世俗，而且还二胎，哼哼。啊对了，提他总不是要说你帮了他什么吧。”

“当然。是他联系过来，说我热衷明清小说，还曾经嘲笑这么多年流行的穿越作品太扯，简直不可理喻，真回到那个时代肯定不是所有穿越里描写的情形，可我不老是抱怨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想的，也就是看着人家写的能出书，能拍影视剧心里酸溜溜，才有事没事地说这些嘛。如今他有办法让人真正体验当时的社会了，问我有没有胆量尝试尝试。”

耿矗盯着他有两秒，抬手去摸他脑门，被挡住问要干嘛，便嗤笑道：“大中午的咱没喝啊，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所以这不和你说，帮着给判断一下，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而且也这么回他了，无非不太熟，用语客气点罢了。但他信誓旦旦的，说了光是这么白话，当然没人信，可以带着别人现场检验，他也是经历了，才会说的。而且不会涉及钱财，一分钱也不会，更不可能对我有什么谋害性命的想法。要是这么着的话，就当尝试个最新游戏呗，你看那种穿戴设备，听说不早就有进入虚拟城堡之类的了，咱俩去，一个人尝试，一个人观察，还怕什么，是不是？他说了，提前联系，定好时间就行。”

离退休已经不算年头很多，但依然想着无论几级，好歹再升升职，为退休后待遇级别带来更大益处的耿矗，也是个颇好新鲜、心思活泛的人。听到多年好友想法，也就动了心。稍作商量，两个人决定先联系弘二，看他方便时间以及体验神奇的地点再做前往与否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