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39年，萨兰德教国，沙瑞兹

内战结束后的第一年，丽萨就撤销了自己女苏丹的称号。的确，现在的萨兰德无论是在宗教、文化、经济、法律、政体，还是阶层构成方面，都已经和十年以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传统的贵族阶层和宗教势力全被净化，过去的习俗和观念全被掩埋，就连马穆鲁克军团也被改名，成了圣女禁卫军。圣女陛下支配一切，定义一切，当然，除了佳玛拉和她手下的月神信徒们。

丽萨已经完全习惯了佳玛拉那种简朴、克制的生活方式，但她偶尔也会拽着姐姐到沙拉克宫住几天体验一下生活。今天，她就正在大殿里和几个强征来的学者一起讨论着什么。

一方面是为了给首都里的闲置劳动力找些事做，一方面是为了彰显圣女陛下的无上权威，一方面是出于无聊，丽萨决定将原本王宫超过三分之二的面积拆毁，再‘说服’附近的居民捐献他们的土地，来为两座新的宫殿提供空间。丽萨计划用自己和佳玛拉的名字命名这两座即将建造的豪华新宫殿。

她一直不喜欢萨兰德的建筑风格，实际上，她压根就不喜欢世界上现存的任何一种建筑风格。两座新宫殿全是丽萨本人亲自负责设计的，和旧宫殿的残余部分组合在一起，三座宫殿将会组成一个无比美丽、辉煌的建筑群。

等了一会，佳玛拉终于过来了，她对这种无聊的活动不感兴趣，而是问起了刚刚在街上的见闻，‘我看见门口正在给一个老妇人执行火刑，她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丽萨笑了，这确实挺有意思的，‘她今天早晨突然跑到大街上，指着太阳大喊要和太阳同归于尽。附近的密探找来士兵逮捕了她，我下令把她净化了。’

‘她干嘛要那么做？’佳玛拉好奇地问。

丽萨继续认真地看图纸，纳拉扬在她的示意下给佳玛拉讲解情况，‘这位老妇人的儿子和孙子们都被净化了，昨天，她丈夫死了，家里也破产了，自己还身患重病。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就发了疯。她似乎是想在临死前做点一直想做的事，公开表达一下对陛下的不满。’

丽萨抬起头补充，‘平心而论，这种情况下让她活着才是更严厉的处罚，但我一直想着宫殿的事，做决定时有点仓促了。’

佳玛拉自然不会在乎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的死活，对她来说，这个人和路边的一粒灰尘没有区别。她走到丽萨身边，和她并排坐在王座上，等待丽萨给她讲解建筑计划。她知道，对丽萨来说，这项设计活动中最值得期待的环节就是和她一起分享、讨论，并获得她的赞许，宫殿本身反而无关紧要，毕竟丽萨大多数时候都和她一起睡在军营里。

‘左边这张图纸上画的是佳玛拉宫，这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丽萨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她对建筑学的理解。

纳拉扬在旁边不停地给丽萨使眼色，最终，丽萨还是接受建议，在气氛比较良好时向佳玛拉指出了近期愈发严重的问题，‘托妮和凯斯宾在北方的统治越来越牢固，他们那个该死的孩子也越长越大。你手下有不少士兵和军官都觉得小伦芙芮比我更有资格统治他们，这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这种呼声一直存在。但最近几个星期，这种说法不知为何扩散的格外厉害，姐姐觉得是不是该采取点措施？’

‘老办法，’佳玛拉敷衍地说，‘把闹事的全都流放。’

‘把他们驱逐出境，他们就会全都跑到北方投奔白玫瑰，把我们的机密全部泄露出去！’丽萨生气地说，‘还有个更大的麻烦，近期，有一些叛乱者在蛊惑群众时都打着你的旗号招摇撞骗，虽然这些人全被净化了，但谣言无法被彻底净化。一些底层群众开始幻想月神来拯救他们，有不少人开始暗中讨论佳玛拉将军和圣女陛下还有多久会翻脸，她们两个打起来谁的胜算比较大。’

‘真是个奇怪的议题。’佳玛拉用不感兴趣的口吻说道，就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样。

‘那姐姐觉得呢？我们两个打起来谁的胜算更大？’丽萨开了个玩笑，以她和佳玛拉这些年来积累的亲密关系，完全可以随意地讨论这种敏感话题。

佳玛拉认真地分析，‘你现在已经不像九年前那样依赖我了，你已经有了不少自己提拔起来的官员和将领，甚至有些愚民真的相信你受到太阳神的支持。但另一方面，军队中最精华的战士都崇拜和爱戴我，而且我在底层百姓中的名声稍微比你强一点。总的来说，我们两个实力差不多，如果真的发生冲突，无疑先动手的一方可以取得胜利。’

丽萨觉得佳玛拉之所以说这么一大段话，完全是想趁机转移话题，她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姐姐，看在我送给你这么漂亮一座新宫殿的份上，能不能请你和你部下的军官们，至少是在公众面前假装皈依新教会？我相信月神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不可能。’佳玛拉也给出了直率的回答。

丽萨觉得有些委屈，她用力捶了佳玛拉一下，然后用撒娇的语气威胁道，‘那我可就要当先动手的那个人了！’

佳玛拉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我之前不是已经发过一个神圣誓言了吗？我会不计生死，给你安全、自由和幸福，反正我在萨兰德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了。’

突然，丽萨意识到了什么，之前种种异样的感觉此刻在她的心中汇聚，她问，‘你在萨兰德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我是指拜巴克死后。别对我撒谎，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可以感知到。’

佳玛拉平淡地回答，‘在萨兰德破坏传统秩序和经济基础，制造混乱，以降低这一地区在下一次北方入侵中的抵抗能力。我们两个把需要干的坏事全都干完，以后善良正义的白玫瑰或者小伦芙芮就可以获得百姓的真心拥护了。’

丽萨一直好奇伦芙芮被爱人从背后给出致命一击时是什么感觉，现在她完全理解了。她崩溃地大叫，然后从墙上取下一把斧子，向佳玛拉砍去。佳玛拉轻松地夺下丽萨的武器，制服她，然后温柔地抚摸她的头来安抚她。

‘是你非要我说实话不可的，认真想想，你没必要这么激动，这个目标和你自己的目标基本上是重合的。’佳玛拉冷静地陈述道。

‘我一直把你当成姐姐！’丽萨愤怒地控诉。

‘我也一直在履行一个姐姐的责任，我为你做的比伦芙芮为托妮做的还要多。’佳玛拉说。

丽萨突然觉得佳玛拉抚摸自己时的动作就像在抚摸小动物一样，‘你一直想把我的国家送给托妮！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托妮！你根本不在乎我！’

佳玛拉平静地说，‘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能伤害你，就算托妮和凯斯宾也办不到。但你已经向这个世界发泄了自己的怨恨，你已经过足了胡作非为、大肆杀戮的瘾，你已经有能力按照任何自己想要的方式活过一生。但就算如此，你也还是会死，我也会死，万物皆有一死，还记得吗？

我们死了以后呢？萨兰德要怎么办？你可以不喜欢伦芙芮，但你必须承认她所从事的事业是非常伟大的。你可以不喜欢月神教团，但你也得承认我们的教义是世界上最接近真理的。前几天，我听了一场斯派尔的演讲，他说月亮对太阳不敬，所以太阳惩罚月亮只能在晚上出来。你真的希望这些白痴疯子接手你的国家吗？还是说你希望影舞者接手萨兰德？我看得出来，你利用这两个宗教势力，但也在心里嘲笑它们。你仇恨月神教派，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相信我们的理念。只要放下仇恨，你就会发现，月神教派征服世界的大业并不会损害你的个人利益。

现在抱着你的是一具完美的战士的身体，但这具身体之中只有一个破碎的灵魂。我本来就是一个残缺的人，在见到天选者之后，我才感觉自己完整了一点。伦芙芮和塞尔拉都死去后，唯一一个支撑我的念头就只有实现伦芙芮的梦想了。至于托妮，我压根就不在乎她，我也不可能损害你的利益去成全她，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你真的没法忘记伦芙芮吗？’丽萨问。

‘对不起，小姑娘，我办不到。’佳玛拉回答。

既然你拒绝放弃对伦芙芮的爱，又怎么能指望我放弃对她的仇恨呢？丽萨心想。

佳玛拉走后，丽萨命令纳拉扬把那几位见到了她狼狈一面的学者全部烧死灭口。纳拉扬感觉很为难，萨兰德的文化阶层本来就被净化的差不多了，如果再把这几个好不容易找来的家伙也杀了，谁来负责修建宫殿啊？

（2）1239年，萨兰德教国，沙瑞兹

‘不行！’在一间密室里，拉姆惊恐地喊道，‘佳玛拉将军是最伟大的战士，我一直梦想能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参与阴谋，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呢？’

‘可是佳玛拉想杀我！难道你不愿意保护我吗？’丽萨伤心地问，在她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眸的注视下，拉姆立刻对之前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丽萨抱住拉姆，在他耳边说，‘我们从小就是朋友，我们命中注定遇到彼此，现在，连我的姐姐都想要阴谋反对我了，你已经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丽萨的演技骗不过佳玛拉，但想要蛊惑拉姆还是绰绰有余的，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表演着，一边思考自己的计划。

经过连年的战争，原本的马穆鲁克军团已经不足两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罗多克派。在将其改编成圣女近卫军后，丽萨往里面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中层军官。只要再加上拉姆的全力支持，她就有把握在阴谋之后掌握这支全国最精华的部队。当然，如果阴谋能顺利成功的话。

（3）1240年，萨兰德教国，沙瑞兹

丽萨拒绝了纳拉扬关于把阴谋定在新年宴会上的构想，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宴会上出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丽萨自己有一个独特的想法。不久之后，两座新宫殿就要竣工了，她对外宣布，将新建宫殿中最高耸的六座塔楼分别命名为拉斯维波耶塔、乌斯凯波耶塔、鲁达波耶塔、卡慕尔塔，拉姆塔和阿速干塔，以纪念在内战中贡献巨大的几位英雄。

宫殿完工的那天，丽萨将会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并且把英雄们邀请到首都参观。以此为理由，她可以把驻扎在卫耶哈堡的卡慕尔和驻扎在中央隘口的拉斯维波耶骗回首都，众所周知，这两人都是佳玛拉的朋友。

经过几个月的精密谋划，丽萨宫和佳玛拉宫落成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全国最有权势的人们全都被邀请过来给圣女陛下道贺。因为沙拉克宫的大厅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针对上层人士的大屠杀，容易引起不好的联想，丽萨把举办庆祝活动的地点定在了佳玛拉宫。

虽然在修筑这些巨型建筑群的过程中有上万民夫被累死，宾客们还是心情愉快地用餐。他们纷纷赞美这些新建筑在设计上的别出心裁和在工艺上的巧夺天工，丽萨估计这些赞美是真心的，对于一辈子生活在萨兰德沙漠中的人来说，佳玛拉宫的确就是他们所能见到的最完美的建筑物了。

一些来自东部地区的官员和祭司开始用夹杂着崇拜和恐惧的声音向丽萨表忠心，他们吹嘘自己在圣女返回首都后帮她净化了多少罪人，汇报自己辖区内秩序的稳定和传播新教义工作的顺利。最后，所有人一起代表全体萨兰德人民，感谢丽萨为他们建立了一个和平、稳定、有秩序、有道德的新国家。

丽萨对他们的汇报没什么兴趣，她对东部国土情况的了解甚至比这些官员和祭司自己还要详细。丽萨还是和佳玛拉并排坐在主位上，亲密地一起聊天。她和佳玛拉一起回忆在八年的内战中的种种冒险，向佳玛拉讲述自己对于法律和经济的种种独特理解，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靠在姐姐身上，向她诉说自己对唯一的家人和朋友的爱。

佳玛拉像往常一样，偶尔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两句，有时摸一下丽萨的头，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认真倾听，默不作声。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佳玛拉重新戴上头巾，遮住面容。

丽萨亲自带领宾客们参观自己设计的宫殿，纳拉扬一如既往地跟在她身边，随时听取指示。他们一起走过花园，登上拉斯维波耶塔，丽萨还即兴发挥，进行一番简短的演说，赞美这位大人在战争中的英勇表现。拉斯维波耶大人非常不耐烦，只是极为敷衍地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丽萨对此并不奇怪，她清楚此人从未对她本人有过任何忠诚。

在参观鲁达波耶塔时，丽萨可以明显地从拉斯维波耶身上感知到愤怒情绪，他对好友的真实死因有所猜测。但丽萨还是没法从佳玛拉身上感知到任何情绪。

气氛一片和谐与欢快，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卡慕尔将军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那座塔楼处停下，想要多待一会，看来这个家伙是真的彻底把今天的参观当成娱乐活动了。丽萨当然很高兴佳玛拉身边少了一个优秀战士。拉斯维波耶实在不愿意再和丽萨待在一起，索性留下跟卡慕尔聊天。

丽萨继续带着其他人前往阿速干塔，这时拉姆开始和阿速干问一些关于塞尔拉可汗的事，阿速干喝了不少酒，他一边激动地和拉姆说话，一边手舞足蹈。队伍进入了一间美丽的厅堂，在丽萨讲述天花板的特殊设计时，佳玛拉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

‘小姑娘，’佳玛拉专注地看着丽萨，‘改信月神，向托妮宣誓效忠，任命托妮和凯斯宾的女儿为你的继承人。这样做实际上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损失。’

丽萨想起来，佳玛拉说过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自己的思绪，但丽萨还是强硬地问，‘没有损失？那又有什么好处？’

佳玛拉依然紧紧盯着丽萨，她的眼睛不再是毫无情绪，可丽萨没法解读那种复杂的情绪。佳玛拉回答，‘首先，你可以走上一条比现在更加美好的道路，其次，你可以留住我。’

‘姐姐说的很有道理，’丽萨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会考虑一下的。’

佳玛拉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默一会，开口说道，‘那就算了吧。天选者死了，塞尔拉也死了，天选者的继承人安全了，而我已经很累了。’

说完，佳玛拉看了丽萨最后一眼，然后扭头走向楼梯。

丽萨发出计划好的信号，一大群新教会的士兵以及影舞者从附近的房间中冲出，攻击寥寥几个佳玛拉的手下。阿速干被拉姆偷袭，瞬间毙命，另外几个被伏击者也在几秒后死亡。佳玛拉从容地拔出弯刀，开始了最后一战。

伏击者的包围瞬间被打破，佳玛拉轻而易举地通过几个优雅而迅猛的动作杀死了外围的三名敌人，以避免受到夹击。之后，她利用房间内柱子和桌椅的掩护，从容地和伏击者周旋了起来。她的动作迅猛的不像人类，她的直觉敏锐的好似有神灵帮助，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威严可怖，让人不由自主地退缩。

丽萨发现，自己对于战争和战斗还是缺乏概念，她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本该是瞬间就能完成的暗杀居然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上百人一起围攻一个人，却陷入了僵持。

为了避免出现士兵不愿动手的尴尬局面，丽萨安排的伏击者全是教会的人。这些新兵受到严格的洗脑，但他们缺乏训练，大部分都没有经历过实战。在佳玛拉砍倒了十几个人后，前排就没人愿意上前了，后排有些人居然出现了溃逃的迹象。

拉姆努力催促士兵们勇敢向前，为圣女陛下净化罪人，此时还有更多的部队涌入房间。佳玛拉继续战斗，突然，她从一个敌人手里夺过一支短矛，冲着丽萨的方向投掷了过来。

短矛刺穿了站在丽萨身边的纳拉扬的胸膛，他立刻倒地。丽萨知道，佳玛拉的这一举动既是为了干掉一个她所厌恶的影舞者头目，也是为了告诉丽萨，就算到了这时候，她依然有能力杀掉丽萨。

佳玛拉身上的伤口开始增加，她自己的血开始和敌人的血混在一块，终于，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战斗了。她用一击挥退眼前的两名敌人，然后靠着一根柱子坐下。

佳玛拉平静地放下弯刀，抽出那把阿速干从库吉特高原上带来给她的匕首。她将伦芙芮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自愿接受了月神的礼物。

丽萨把士兵全都赶出去，自己来到佳玛拉的尸体旁边，跪下拥抱它。她摘下被鲜血染红的头巾，亲吻佳玛拉的面容。据说死亡女士会温柔地安慰每一个被她引领穿过黑夜之门的灵魂，治愈他们在世间受到的一切哀伤和病痛。丽萨心想，月神肯定比搜魂强大的多，她能治好佳玛拉的病吗？如果佳玛拉被治好了，她会像爱伦芙芮一样爱自己吗？

拥有一个家人一直是丽萨的执念，这是丽萨在这个残酷世界上唯一想要的东西，为了能拥有一个佳玛拉这样的姐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她知道，佳玛拉属于伦芙芮，不属于自己，佳玛拉把她仅有的那一点情感和人性都给了伦芙芮。一切都是伦芙芮的错！

丽萨清楚，因为家族遗传疾病的影响，佳玛拉缺乏和其他人共情的能力，她可以完美地模仿正常人的活动，但她实际上无法理解别人也都是和她一样的智慧生物。在佳玛拉的眼里，人生只是一次通往死亡的旅程而已，一切人，一切事，都不过是道路旁的景物，只有两个人对她是特殊的。伦芙芮是佳玛拉的引路人，塞尔拉是她的同行者。但自己呢？丽萨心想，自己对她到底算是什么？一朵美丽的路边花朵吗？

丽萨不舍地站起身，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处理。她将佳玛拉自杀用的那把匕首挂在腰间，然后命令手下保护好佳玛拉和纳拉扬的尸体。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家人和朋友，还同时失去了最强大的追随者。不难想象，无论让谁接替纳拉扬的职责，那个人都不可能干的像他那样出色。

佳玛拉只是履行了自己作为一个战士的天职，在死前多杀几个敌人，她压根就没进行过一丁点逃命的尝试，但拉斯维波耶和卡慕尔就不同了。这二人发现自己受到围攻后，立刻撞碎窗户跳了下去，然后，他们就在这座地形复杂的宫殿中和丽萨的手下玩起了捉迷藏。丽萨亲自带队，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杀掉他们。

之后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忙。首先，派几个亲信去中央隘口接管拉斯维波耶的城堡，净化他的家人们。然后，让拉姆在圣女近卫军中清洗忠于佳玛拉和卡慕尔的将领，这么折腾一遍之后，无疑这支萨兰德最强部队会元气大伤，但丽萨也没有办法。最后，在城里搞一次新的净化，清洗佳玛拉的同情者。另外，也不能忘记，阿速干那几百库吉特士兵完全就是冲着佳玛拉来的，那些人也得全部消灭。

丽萨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尽情迫害那些可恶的月神信徒了，这是唯一一件让她感到安慰的事。

（4）1240年，萨兰德教国，沙瑞兹湾岸边

丽萨将佳玛拉的尸体火化，然后亲手将她的骨灰一捧一捧地撒入大海。看着灰烬在风中飞舞，丽萨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按照月神信徒的习俗，丽萨念道，‘万物皆有一死，生时像火一样绚烂，死后像风一样自由。’

各种情绪在丽萨的心中交织，这些情绪如此强烈、复杂，以至于到最后只剩下一片麻木。丽萨想要大哭，但她的原则不允许她这样做，于是她发出了一阵诡异、恐怖的大笑。站在丽萨身边服侍的两名影舞者欣赏地看着丽萨，显然，他们觉得这种笑声非常好听。

按照影舞者的观念，纳拉扬做下了那么多‘丰功伟绩’，已经可以算是圣人。圣人死后，不及他‘高尚’的其他教徒会分食掉他的肉，以此接受祝福。纳拉扬告诉过丽萨，这是一个影舞者可以得到的最高荣誉。

丽萨将佳玛拉其他的遗物也全都投入大海，然后握着匕首发呆了一会。终于，她下令回城。

此时城内正在给一大批月神信徒举行净化仪式，模模糊糊地，丽萨听见有人在喊，‘万物皆有一死！’

万物皆有一死。丽萨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还是在杰尔喀拉，她讨厌这句话。她向辛达维下令，‘以后处决月神信徒之前必须先割掉舌头，免得他们在被烧时乱喊。’

辛达维离开前去传达命令，丽萨麻木地继续骑着马往前走，她手里紧紧握着佳玛拉的匕首。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现在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把匕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