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飞的话还没有说完，杜莹莹双眼已经泪水满盈，装不下的便自眼角悄然滑落，滑入蒙面的那块白绢里。“你见过这么狠心的娘吗？”

杜莹莹终于又开口了。“没有！”

楚天飞老老实实地答道。“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么狠心的娘！”

杜莹莹的眼中仍有泪光闪动，“孩子是娘心头的肉，孩子的痛就会牵动母亲的心，母亲的心往往更痛！”

“说实话，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

楚天飞道。“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抛弃过楚楚！”

杜莹莹美丽的双眼再次盯住楚天飞，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楚天飞真的被弄糊涂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音讯，怎么能说没有抛弃楚楚？”

“这十多年，我一直在这儿陪着楚楚。”

杜莹莹哽咽着道。“那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见她？”

楚天飞问道，“这岂不比躲躲藏藏的要好得多？”

“我们先不说这个，行不行？”

杜莹莹又是泪水盈眶。“也好，”楚天飞点点头，接着问道，“能不能先说那天你是赴谁的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一川！”

杜莹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周大将军？”

楚天飞惊讶无比，“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的，就是周大将军！”

杜莹莹接着道，“但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大将军，而只是玉尹手下的一个随从。”

“我知道这个玉尹，他是负责掌管珠宝玉器的。”

楚天飞道。“有一次，玉尹带着几个随从来金镶坪狩猎。”

杜莹莹望着渺茫的远方，双眼略带羞涩地继续说，“我刚好在山上采摘野花，忽见一只中了箭的野兔慌慌张张地向我跑过来，我正准备抱着野兔回山庄替它疗伤，周一川就来了。他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只是眼勾勾地看着我！”

稍停，杜莹莹又道：“你知道，那时，我正是和楚楚现在一样的年纪，如花似玉，情窦初开。何况，我是个山野丫头，对楚皇城那样繁华热闹的地方本就充满无限的幻想。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以后，周一川不是独自骑着马来，就是陪着玉尹来。”

“再以后就有了楚楚！”

杜莹莹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谁都有过青春韶华的时候，谁也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

楚天飞同情地道，“既然孩子都有了，周将军为何没有将你明媒正娶？”

“他本是信誓旦旦、山盟海誓，非我不娶的。然而，事情忽然有了变故，”杜莹莹少女般的羞涩忽的转为深深的忧伤，“那时，武王雄心勃勃，秣马厉兵，意欲吞并古罗国与卢戎国，侵占富庶的江汉平原。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而周一川在玉尹的策划与帮助下，官运亨通，已经位居副大将军了！”

“这与他娶不娶你，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楚天飞不解。“事情就出在玉尹身上！”

杜莹莹解释道，“玉尹把他一步一步扶到副大将军的位置上，其实是别有用心的！——他是想给年轻的女儿和终老的自己都找一个稳当的靠山！”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么残酷，有情人未必都能成为眷属，楚天飞唏嘘不已。“周一川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我不怪他！”

杜莹莹道，“我只是一个山村野丫头，也许我真的配不上他。”

楚天飞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待杜莹莹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又问：“周一川那天约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杜莹莹显然至今都还蒙在鼓里，“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书信，让我到楚皇城的一家客栈等他。我去了，他却还没有到，我就坐在那里边喝茶边等他。可是，没过多久，我就……”“你就怎么了？”

楚天飞急着问。“我就感觉头昏眼花，喉咙干痛，呼吸困难，然后就晕倒了！”

杜莹莹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晕倒了？”

楚天飞大为诧异。“我醒来时，已被当做死人抛在荒郊野外了。”

杜莹莹已经泣不成声了。“一定是有人在你喝的那杯茶里下了毒。”

楚天飞推测道。“是的，是蛇毒！”

杜莹莹肯定地说道，“在金镶山庄，我从小就与蛇打交道，我知道中了蛇毒是什么反应！”

“可是，你中了蛇毒，却居然能逃过一劫？”

又是蛇毒！楚天飞十分疑惑。“陷害我的人肯定以为我已死了，才把我扔出去的。但是，我却没死，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杜莹莹接着道，“原因很能简单，荆山多毒蛇，庄内的人屡屡被毒蛇咬伤致死。后来，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金镶山庄的人每天都喝一碗我们自己熬制的解毒汤汁。”

良久，杜莹莹继续道：“我虽没死，但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为什么？”

楚天飞不解。“因为我中的是公孙无风提取的蛇毒！”

杜莹莹道，“除了‘蛇毒王’提取的毒液，没有人能够提取到这么厉害的毒液！”

“连你们自己熬制的解毒汤汁也解不了？”

又是“蛇毒王”，又是公孙无风！楚天飞心里一惊，问道。“没有人能解‘蛇毒王’提取的毒液，我们自己熬制的汤汁只能暂保性命而已。”

杜莹莹两眼悲戚地道，“所以，余下的日子，我每天就只剩三件事情：采药、熬药、喝药，苟延残喘地保着一条命，偶尔去看楚楚。”

“你可以去找公孙无风帮你完全解除蛇毒……”杜莹莹没等楚天飞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长叹道：“晚了，已经晚了，错过了最佳解毒时间，就是‘蛇毒王’自己也没有办法！”

“事情又回到了最先的那个问题，既然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见楚楚？”

楚天飞知道，这里面也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要我回答？”

杜莹莹双眼紧盯着楚天飞，问道。楚天飞用力地点点头。杜莹莹猛地撤下蒙在面上的白绢，哽咽着道：“你看看我的脸被蛇毒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楚天飞惊呆了，淡淡的月光下，杜莹莹美丽的眼睛下面竟然是一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面部肿胀淤青，斑斑点点，且凸凹不平，嘴唇突起外翻……他不忍再看下去，赶忙扭过头去。“我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去看楚楚吗？”

杜莹莹的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不管你现在变成成什么模样，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在山上采花，天真无暇，如花似玉的杜莹莹。”

楚天飞的双眼充满无限的温情，声音像春风般温柔地拂过。杜莹莹美丽的双眼已经盈满了感激的泪。“虽然我不想让你再回首辛酸的往事，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还是感到很好奇，为什么先前你只是偶尔到山庄去看看楚楚，现在却这么频繁？”

楚天飞确实是个很好奇的人。杜莹莹又蒙上了白绢，悠悠地道：“以前我自己熬的药好像还能减轻一些蛇毒发作时的疼痛，但是，现在疼痛越来越厉害。我知道，蛇毒已入膏肓，我的命怕活不长了，我想多看楚楚几眼！”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杜莹莹忽然又道，“帮我查明，到底是谁想毒死我？——自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没有勇气，更没有精力在这个世上露面了！”

楚天飞点点头，然后道：“你虽然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但却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我为楚楚有你这样一个忍辱负重、无比坚强的母亲感到自豪！”

“谢谢，谢谢你在临死之际，还能让我听到这么欣慰、这么动听的话！”

杜莹莹眼含热泪道，“楚楚已把自己的一切完全交给了你，这下，我可以安心地走了！”

听到杜莹莹说起昨晚的事，楚天飞不免有些脸红。而正在他腼腆之际，杜莹莹用力一跃，身子已如一只优雅的凤凰飞下悬崖……清风阵阵，从山顶吹落片片飞花。飞花带着残留的暗香，划着美丽的弧线，轻轻地，轻轻地坠落向崖底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