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反省，不知道反省什么。

才容推开门，祝艺面容憔悴，略显苍白躺在椅子上。眯着一条眼缝，一见是她，依旧闭上眼睛。

才容上去将他拉正，道：“多日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闯进来，你不会见怪吧？”

祝艺提了点精神，道：“岂敢。我听到高跟鞋，踩在石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就知道荣姐大驾光临。”

“能把你搞成这样的，也只有阳华老师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不理解你的心境，聚在一起，说你自命清高，不过是一个鸟画家，什么都算不上——不说了，反正我帮你打发他们了。”

“我理解，谁被驳了面子都不好过，更何况，他们是世人追捧的对象。”

“你还为他们着想，他们——就连我——都是沽名钓誉之人。”

不由分说的拉起祝艺，又道：“你起来！瞧你衣服皱的，身上还有一股异味，这和你极不相称。”

出了门，祝艺面对阳光，神情萧索，道：“容姐，你是我关系网中的润滑剂。有你在，我才觉得与他们相交，不会觉得干涩。我按理应该看不惯你，却又想着感谢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之所以还认我这个人，因为我对人坦诚。”

“没错！但为什么我的坦诚遭人厌，而你的坦诚招人喜欢呢？”

“我的坦诚，是从人情中摸爬滚打里走出来的。别人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认为我坦诚相待了。然而你的坦诚，是通过学习、修养得到的。同为坦诚，意义却不一样。”

“多谢指教。”

想起老师的交代，不禁黯然神伤。

才容站到祝艺对面，道：“我这就去找阳华，看他把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祝艺急道：“千万别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难堪。”

“你呀你呀，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

有些事情不便与她讲，祝艺岔开话题道：“容姐，其实你长相明艳又动人，年纪也不怎么大，为什么不结婚？”

才容一呆，道：“也只有你，才敢这样问，直指人家的痛点。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直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和你结婚。”

才容湖绿色紧身裙上，点缀着蓝紫色的蝴蝶结，结上一抹黄，娴静中富有节奏感。

她是郢都的时尚教母！这样的女人，祝艺是不敢碰的，太显眼了。道：“你可真语出惊人！”

才容道：“我结识过许多男人，有权的，有势的，有钱的，我都喜欢，他们也喜欢我。我贪他们的，他们也想我的。却从来没有打心底里尊重过谁，你说我敢结婚吗？”

祝艺心想：在她光洁、风华的外表下面，原来藏着一颗脆弱的心灵，只是不愿让人知道。

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怜之处！荣姐，我未想过和你结婚，也非嫌弃你。”

眼眶一湿，才荣道：“我懂的，你能不能抱抱我，安慰一下我？”

对于这个大胆的要求，祝艺很意外，道：“我实在不敢，就怕抱了，舍不得放开。”

才容微笑道：“姐姐心受伤了，难道不有所表示吗？”

祝艺潜运更正力，才将她温热、清香的躯体，轻轻一抱。

“在你的怀里，我感觉好平静。原来你的心跳这么慢，你放开我吧！我怕我会依恋上你。”

祝艺放下手，退开一步，才容心满意足。

祝艺不敢和她多待，道：“我想回去想些事情，就不陪你了。”

看着他将要进门，才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么。划头摸腮，叫道：“祝艺，你转个身，让我瞧瞧。”

祝艺心砰砰跳，就怕她扑过来，在门首转身，道：“有什么事吗？”

“有了！就叫'颓废忧郁风'。”

祝艺这才放心，原来她是来找灵感的！道：“容姐，是不是有什么新收获？”

才容喜不自胜的道：“我正为如何发行下一款衣服而发愁，我只朝着如何华丽，如何精神方面去想，却从未朝反方向上想。

见你总会有收获，上次你送我的那幅画，也给我不少启迪。谢谢，不打扰了。”

高跟鞋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又快又急，差点崴到脚。

在结庐坡下面，犹豫半晌，祝艺最后下定决心，迈开步，踏进小园花径。

卓悟道：“学长怎么现在才来？”

祝艺摸一摸他的头，道：“物质的性质和结构，学的怎么样了？”

卓悟脸一红，道：“老师教的，我都记住了。”

祝艺道：“很好，我先进去了。”

进入房间，阳华怜惜起这个，相随多年的学生，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祝艺坚定道：“我想明白了，人就这一生，趁着大好年华还在,尽快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阳华道：“你下山去吧，以另外一种方式证我。你在这里13年，有没有什么留恋的？”

“这里的一切，我都留恋。”

“你有没有什么疑问？”

“何为宗师？”

“宗师，就是真实的人。人长大后沾染的多了，便分为江湖人、普通人、惠人。”

“那我该如何面对他们？”

“三分好奇，三分友善，四分戒备。不要恃强凌弱，也不要过多的干扰他们。”

“老师能不能给点建议？”

“人若没有正确的追求，时间久了，就会感到平淡、乏味。我就怕你在期待新奇中、在寻找乐趣中，陷入情感的偏执。”

“我会尽量克制自己。”

“在外面尽量的自力更生，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偷、抢、盗。”

“是，明天我去卖几幅画，先备足钱。”

阳华道：“我说的自力更生，是丢掉现在你所拥有的，像普通人一样面对现实生活。你的画可以陶冶情操，可以送别人，唯独不能用它养你自己，除非你改变画风。越简单、越真实，越能看清真相。”

祝艺自信满满，道：“好，我同意。”

阳华从书桌里，抽出一幅画夹。祝艺欣喜若狂，拿在手里又轻又薄，打开里面纸、笔、颜料一应俱全。

“我特意托人为你订制的。”

“知子莫若父，原来您早有此意？”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被你一句话全融化了。我年纪大了，就想你留在我身边，舍不得放你走。临走之前，交给你一个任务。我已经收卓悟为内门弟子了。”

“是！我明天就教他“解析大法”。”

“我会让他在后山等你。”

得先向才容告别，一旦教授卓悟，教不会他，自己别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