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苏蕴然不由分说抱起大头，三下五除二扯掉他的衣服，把人重新按在了炕上，这才对刘小华说：“这是脑震荡，脑袋受伤之后的后遗症，加上大头昨天晚上失血过多，有头晕、恶心的症状也是正常的，需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不然，缓不缓得过来都得另说。”

此话一出，大头立刻不动了。“正好，我带了几个鸡蛋过来，是和吴兆和他们相互摊的，你一会儿煮了，给孩子好好补补。”

苏蕴然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几个鸡蛋而已，她不愁还不起。“实在不行，你就再带孩子去草头大夫那里看看。”

看着大头蜡黄蜡黄的小脸，刘小华有些不放心。“行，但有一件事，我想跟嫂子提前打个招呼。”

“你说。”

“大头这样，身边一时半会儿恐怕离不了人，我最近想请个假，等大头的情况稍微好点之后再去上工，不然万一孩子自己在家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刘小华顿时有些犹豫，苏蕴然便又说：“你放心，咱们村里的事我时刻想着的，在家不会影响我做之后的计划，有空了我就会去看看进展，提提意见什么的，嫂子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尽可以过来找我。”

刘小华立刻收起了一脸的难色，“你的情况特殊，村里这边能够理解，就是你婆婆他们……”她给苏蕴然递了个眼色，毕竟，上工不上工，一天挣几个工分，还关系到收粮食时能够分得粮食的多少。“我可以解决家里。”

“那就行。”

刘小华拍了拍苏蕴然的胳膊，“我是怕你们起了冲突，以后日子更难过。虽说吴兆和有言在先，可也还有几年要熬呢不是吗？”

“可有些冲突还非起不可才行。”

刘小华就不懂了，皱着眉看向苏蕴然。苏蕴然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送走刘小华，苏蕴然弄了点儿土盖住大头的呕吐物，看吴青荷的饭已经做好了，过去刚要盛饭，李荷花沉声说：“老大家的，把你刚才收的鸡蛋拿过来！”

苏蕴然理都没理，低头盛饭。“你听见没有！把鸡蛋交到我这里，全家一起……”只听“咣”地一声，木头所做的长柄饭勺敲在了锅沿上，勺头突然断裂起飞，好巧不巧的正砸在了李荷花脚边。李荷花一早晨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原地起跳指着苏蕴然就要骂她，不料正撞上苏蕴然冷意森森的目光，她的破口大骂顿时噎在了嗓子眼，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那个刘小华指名道姓给大头补身体的，你想让我拿出来给全家吃，什么时候等你不偷藏东西，吃独食，再说吧。”

李荷花岂能甘心，可她刚一开口，苏蕴然手里的半截木勺柄再次砸在锅沿上。望着那半截参差不齐的木勺柄，李荷花顿时收了声。两指宽的木头都能砸烂，万一苏蕴然上头把锅砸烂，那他们连饭都别想吃了。盛了满满的两碗饭，拿上日复一日的复合面窝窝头，苏蕴然转身走了。吴青远和郑巧巧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下他们省了事，盛饭都不用勺子了，直接用碗进去舀就行了。苏蕴然之前的农场里有司机在运货过程中出过车祸，得过脑震荡，知道这个病只要安心修养，多多睡觉，满满就可以调整过来。所以她当下只是哄着大头吃饭休息，只是这孩子实在不是个消停的，开始不让苏蕴然喂饭，好不容易吃了两口，就追着苏蕴然问：“你先前说的是真的？”

苏蕴然故作烦躁地沉着脸，“我这个人，从不骗小孩！”

“我不信！上次我看大力叔从山上摔下来，腿都断了，也没死。”

“男孩子，出门在外远离家乡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少让家人担心；在家要为父母姐妹撑起门楣。腿断了了不起？没死了不起？你怎么知道，你俩受伤的是不是同一个位置？同样是从山上摔下来，你伤到胳膊，可以到处走，他伤到腿，他就不能到处走，这些区别看不出来？”

大头就不说话了，乖乖地吃了几口粥，又说：“可我爹死了……出门在外的时候死了。”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他干的就是那份冲锋陷阵誓死拼杀的活儿！”

“可他为什么要干那样的活？他……我，我听人说……”大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停顿了片刻，含着哽咽说：“有人在镇上就可以挣钱，去供销社什么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苏蕴然禁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有自己的理想，而那份理想，曾经燃烧过许多人的生命，却终究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地向下传递着。”

大头听不懂，二丫更不懂。苏蕴然却不知该怎么再去解释，她又叹了口气，捏了捏大头的小脸，“你爹可能不像别人的爹一样，陪着你们长大，在你们需要的时候立刻保护你们，但是，大头，他也一定一定很爱你们，一定一定是个伟岸而深沉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