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出了一趟岛，直奔国营商场。不过，要照顾孩子上学，又要照顾平安，还要坐船，一路过来之后，苏蕴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站在卖布的柜台前，售货员拿着量布尺比划着，却半点儿不拿眼皮子夹苏蕴然的。这个年代最好的布料就是的确良了，苏蕴然自己并不喜欢，她觉得这玩意儿不透气，每次出汗都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可是给员工发的确良，意味着员工福利待遇好。苏蕴然心里唏嘘着，手指在的确良布料上捻了一下，心中又想着这东西是不是可以用来做羽绒服的里料，冷不防手指刚碰到白色布料，拿着量布尺的售货员一下便敲了过来。“不买就别碰！弄脏了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苏蕴然：“……”她无语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过现在这种形势下，她也不想跟人吵架生事，好声好气地说：“同志，我手里又没拿刀，手也是干净的，怎么可能给你弄脏碰坏？再说了，我不看一看，怎么买？”

然而，对方只是勾着眼睛斜着苏蕴然，不屑地说：“买？你买得起吗？”

苏蕴然不想找事的，但听她这么说实在不舒服。“听你这意思，买不起就不能看看了？”

在后世，就算她不买，一件一件把店里的东西试个遍，服务生也只能笑吟吟地给她递东西。“不买你看什么？我没工夫搭理你。”

苏蕴然白了她一眼，知道她牛气，也不想跟她一般见识，扭头叫了一声，“你们国营商场的经理呢？”

这一声落下，四周买东西的、卖东西的，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愕然地看着苏蕴然。“怎么？经理不在吗？”

苏蕴然又问。话音落下，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从楼上响了起来，“是谁要找我啊？”

那声音漫不经心中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苏蕴然扬了扬眉毛，看着对方。就在对方看到苏蕴然的那一刻，一张冷脸忽然就笑成了一朵花，老远就伸着双手，快步朝苏蕴然小跑了过来。“哎哟，这不是苏场长吗？苏场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检查工作了？”

他做出一个要与苏蕴然握手的姿势，苏蕴然把手伸过去与他握了握。周围的人顿时惊掉了一地下巴，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苏蕴然随意地与对方摇了摇手，笑着说：“检查工作可不敢当，这不是要过年了吗？过来预备点儿东西，谁想到……”苏蕴然摇了摇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她也不想随便得罪人，便接着说：“要不，蒋经理安排一下？”

因着牧场场长的身份，苏蕴然这两年和国营商场的人很熟了。目前，他们的食堂也是由苏蕴然来供应的，只是苏蕴然一般不过来。蒋经理叫蒋然天。他狠狠地瞪了眼那名售货员，转头对着苏蕴然却又是一张笑脸，“苏场长是要买布？来，到里边我亲自给您选。”

他带着苏蕴然往里走，等绕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又笑着对苏蕴然说：“苏场长，不瞒你说，我们商场最近来了一批残次货，嗐，说是残次货，但就是尺寸啊，颜色啊，没有那么标准，质量都一样，还比外边卖的便宜、不要票，我们商场里头，不知有多少人想抢呢，我一直压着没给。我带你过去看看？”

苏蕴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当即问道：“我要的可不少，不会耽误蒋经理的事吧？”

“嗐，我能有什么事？苏场长尽管选。”

蒋经理笑眯眯的，带着苏蕴然进了一个仓库。仓库门上，硕大的字写着，“禁制烟火”。打开门，里面堆满了各种东西。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苏蕴然看到了用一块大布盖在一起的小山。蒋然天上前掀开那块大布，里面露出成匹的布料来。“你想要多少？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苏蕴然扯起一块看了看，仓库里开着灯，但一眼看去，苏蕴然并没有看出什么瑕疵。蒋然天也从那匹布上翻了翻，才找出来其中的一个角，“这里染色了。”

苏蕴然看了眼这堆布料，成捆成捆的，少说也得有个百八十捆。她沉吟了一瞬，问道：“蒋经理，你能给我多少？”

“这……”蒋经理立刻听出苏蕴然不是只想给自家孩子做几套衣服那么简单了。他脸上的笑意打了个折扣，但还是说，“一半，一半的量是我能做主的最大权限了。”

“行，那就一半，各个颜色你给我分一下，也不用你给我送，天黑之后我让人来取。”

苏蕴然说，“当然了，我也不会白要你的布，你们想吃猪肉还是牛肉，又或者是羊肉，改天我让人给你们送两头过来。”

“哎哟，”蒋然天再次笑成了一朵花，“那怎么好意思？”

“行了，我不喜欢客套，咱们呢，谁都不容易，你对得起我，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吃亏。”

“行行行。”

蒋然天连声答应着，积极地给苏蕴然介绍了好几个花色。如果只是苏蕴然，稳妥起见她只会要军绿色的布，但现在既然有了资源，她当然得为手下人多谋点儿福利，牧场里员工们当然都得分点儿，颜色就多挑了几个。当天晚上，宁中村的船回去之后，苏蕴然又叫马宏茂安排了几个人，重新跟着自己跑了一趟国营商场。商场里头提供的推车，几个人一起同手，把布运到了车上。临了，蒋然天不好意思，又给苏蕴然拿了一部分。这些布被直接送到了养鸭场。苏蕴然把苗夏月叫了过去，让她统计一下数量，给所有的员工，不管是打杂的还是跑腿的，都算上，每人都发一些。她自己则从中挑了一部分，直接送到了养猪场。苗夏月算了几天，所有人有多有少，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块或者几块布，最少的也能做一件上衣。消息无声流传，一时间，苏蕴然再次成为了家属区里人们议论的中心。苏蕴然没空理会这些，她把王如之叫到了家里来。她和王如之身形差不多，张小霜给她做的衣服多，苏蕴然不好整天换衣服穿，就给王如之分了几件。王如之帮她看着平安，她扎着两条麻花辫，任凭平安那个臭小子来回拽头发还笑呵呵的，看得出来是十分喜欢孩子了。苏蕴然不动声色地问：“我听说，有人想跟你谈对象？”

王如之脸色就是一变，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来，“谁？谁说的？”

“怎么？这是说错了？”

“……也没有。”

王如之低着脑袋，呐呐地说。“看不上人家？”

王如之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苏蕴然隐约就知道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