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就缩回了包裹着他的衣服里，吴思言和吴墨言也第一时间捂住了口鼻，只留出一双眼睛，眯缝着看着这黄沙漫天的世界。吴思言拉了拉苏蕴然的胳膊，含糊不清地说：“娘，这儿怎么这样啊？”

苏蕴然拍拍她的头，“我们国家地域辽阔，这种辽阔是跨越了东西南北各个区域的，而在这个区域内的气候特征就是这样，干燥，处处黄沙。先前你爸去的地方，还冷得要命呢。”

“比咱们在村里的时候还冷？”

“冷多了，一不留神就会把鼻子耳朵冻掉的那种冷。”

吴思言不相信，跑过去问吴青林，“真的吗？爹。”

吴青林随口“嗯”了一声，目光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前来接他们的人。背包都是事先整理过的，吴思言和吴墨言身上背着所剩不多的食物，吴青林背着一家人的衣服。这边天气还很凉，包袱显得格外的大。苏蕴然抱着平安，一家人一起朝外走去。根据肖兴德的联络，应该有一个办事员过来接他们，然后再带他们去钢铁厂。一直到他们完全走出火车站，也没有见到这样一个人。“会不会是对方记错时间了？”

苏蕴然问吴青林。她也被漫天的黄沙弄得不太舒服，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吴青林找了件衣服系到自己面前，从苏蕴然手里接过平安，把他兜在了怀里。“你看着两个大的，我来抱平安。”

吴青林不紧不慢地重新把行李又整理了一遍，见苏蕴然不解，这才说：“可能是出事了，咱们出去就要小心。”

吴思言和吴墨言很想问问吴青林是出什么事了，但见吴青林并没有分眼神给他们，立刻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只要乖乖听话就行了，都没有多嘴。苏蕴然心里一紧，“行。”

她一手拉住一个，认真地说：“你放心。”

吴青林哑然失笑，大手用力地在苏蕴然胳膊上握了一下，一家人一起出了火车站。走出火车站，不用吴青林提醒，苏蕴然也看到几个来回溜达的人，手臂上都带着红袖章。苏蕴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说说笑笑神色如常地一起往外走。走出火车站不远有乘坐公交车的地方，吴青林没有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前往城区，而是搭上了一辆前往蓝城的长途公交车。苏蕴然和两个孩子谁都没有多问，跟着吴青林一起上了车。他们下火车的时候是中午，等长途汽车到达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期间平安醒来闹了一会儿，苏蕴然给他喂了点儿吃的。一周岁以后，苏蕴然就不怎么给他喂母乳了，出门是奶粉、麦乳精和饼干，偶尔还会抱着哥哥姐姐的鸡蛋啃一啃。坐车的时间太长了，苏蕴然吃不下去，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强撑着也吃了一些。好不容易车子停下，腰酸背也疼。下了汽车，吴青林没有用肖兴德给安排的身份，拿出了自己真实的证件，准备去找个招待所。不管怎么样，先落脚再说。苏蕴然知道吴青林肯定是想到了一些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干脆都听他的。“先去大厅，你们在那里待一会儿，我尽快回来。”

正在这时，吴青林脚步顿了一下，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向角落里的某一人。苏蕴然也跟着看了一眼，那是个穿着制式旧军服，外面裹了一件军大衣的男人，正悄悄地往这边看。“什么人啊？”

苏蕴然低声问。“先不管，继续往那边走。”

吴青林当即改变了主意，带着妻儿一起往大门口走去。越往那边走，苏蕴然觉得那人的视线越是炙热。等几人快走到他跟前时，那人笑眯眯地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是南边来的吴同志和苏同志吗？”

苏蕴然和吴青林对视了一眼，吴青林抱着孩子开口，“你是……”“我是咱们库尔贝区的副区长，我叫高文华，你们可以叫我老高。”

高文华笑眯眯的，是个汉族人，个头不算高。他往他们面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我们前天与上面的联系中断了，怕两位无功而返，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两天了。”

吴青林却拧着眉头，“你认错人了吧？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啊？”

高文华笑脸一顿，“两位不是苏同志和吴同志吗？”

他说话的时候，指着两人，但把吴同志指成了苏蕴然，把苏同志指成了吴青林。“不是。”

吴青林说，“你认错了，哦对了，同志，打听一下，去马达法乡的路通车了吗？”

高文华顿时有些迷惑起来，他望着两人，直到吴青林再一次问，他才摇了摇头，“没有通车。”

吴青林便有些无奈地嘬了嘬牙花子，拉着妻儿一起往前走去。苏蕴然这回也看不明白了，这个高文华是真的有问题吗？一直跟着吴青林出了汽车站，滚滚黄尘漫天而来，苏蕴然想找个地方给孩子们吃点儿东西都找不到了。早就知道这个年代，国家和人民都很穷困，可苏蕴然怎么也没想到，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穷。尤其是这地方远离首都，十分空旷，目之所及，不是天空就是黄土。一张嘴，就是一口沙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直接下场。”

吴青林看了眼苏蕴然和两个孩子，“只能出了这片城区再吃东西了，还顶得住吗？”

苏蕴然是没问题，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她巴不得活动活动，但两个孩子……“我们没问题。”

吴思言和吴墨言异口同声地说。“那就先走。”

吴青林说。他二话不说，已经找了一个方向，带头走了下去。苏蕴然看着他的背影，离岛之后，吴青林的另一面也逐渐展现在她的面前，如她以前所想的那么高大，可以让人信赖和依靠。吴青林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走出城区之后又走了个把小时，在一个土坡后面坐了下来。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路，吴青林连平安什么时候醒了都没有察觉，还是小家伙觉得不舒服了，踢了他两脚才反应过来。苏蕴然匆匆给平安换了块尿布，给他弄了点儿东西吃，见吴青林吃着东西还站在高处四处看，想叫他下来，男人却微微摇了摇头。“得警戒。”

他低声说。苏蕴然心里一动，“刚才那个高文华……”“火车站那边肯定是没保住，刚才那个高文华……”吴青林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总之咱们还是小心吧。”

苏蕴然慎重地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感到疲惫和烦躁，因为这个躁动的世界。用平安软软的小手搓了搓脸，小家伙不明所以，难得的没有闹，小胖手在苏蕴然的脸上抓了抓。既要一路走过去，就必须打个持久战，苏蕴然和两个孩子的体力比不上吴青林，尤其是苏蕴然，虽说平日里活动也不算少，但哪里能跟终日训练的吴青林相比？夫妻俩干脆一起放慢了脚步，苏蕴然带着吴思言和吴墨言，三个人不住地说一说这里的天气、气候，人们的生活习惯等等，吴青林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来过，不时跟在三人身边做着补充，听得苏蕴然三人啧啧称奇。“爸，你怎么懂这么多？”

吴思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吴青林，满心满眼都是崇拜。老父亲的自尊心、荣誉感，立刻爆棚，胸膛跟着挺了挺，侧头见妻子也正看着自己，胸中顿时涌起激荡的热流。但老父亲面上很是淡定，“怎么？就流行你们每天学习，就不兴我也学习学习？”

苏蕴然明白了，这是在来之前做过功课。“功课做得很足嘛。”

她赞扬。“那当然。”

苏蕴然笑了一声，也不揭穿他，任由女儿继续崇拜他。一家五口，吴青林背着行李，抱着平安，时不时还要拖着苏蕴然和两个孩子，一直到天黑才走到钢铁厂附近。刚到家属区附近，就被巡逻的民兵围住了。吴青林掏出自己的证件，“叫你们的队长或者负责人出来说话。”

他神色淡定，还拖家带口。值班的民兵心里估量了一下他的战斗力，留下几个人依旧警惕地围着两人，自己跑去叫人了。不多时，便带着一个身着军大衣，雷锋帽，提着一把土枪的男人走过来。苏蕴然早就把孩子接了过去，男人远远地和吴青林打了个招呼，吆喝那几个人把枪收了，又热情地上来与吴青林握手。“吴团长，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需要保卫的太多了，民兵们都是为了大家，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他操着一口不知是哪里的话，苏蕴然支着耳朵听才勉强听得明白。吴青林则一边与他握手，一边说道：“保持这样的警惕性才好。”

聊了几句，苏蕴然才知道这位民兵队长姓牛，叫牛建明，确认苏蕴然和吴青林的身份没有问题，立刻把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