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镇的发展，全由仙霞派崛起而带起来的。这十几年间，茶楼客栈不知道开了多少，镇子从原本的小清河两岸五六条街向外扩了不知几倍。

镇上商贾，工匠，农贸，劳务牙口各行近些年吃着仙霞派红利富了许多人。无论原住民还是外来者人人感恩戴德，只望仙霞派更大更盛。

清河两岸街道刚往外扩时，老贾便来了这里做生意。如今已有十四年。他做的是人行，手下皆是匠人小工，做建筑或者修补的杂活，也偶尔卖卖家具什么的。本来只是租了一间门面，后来因为手下工人做活可靠，接了仙霞派扩建造房的单子，十几年间，仙霞派多了一百余间青砖大瓦房和几处门牌楼，他的门店也由一间扩充到了八间。每天工人匠人，客户往来不绝。老贾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贾爷。

明天是仙霞派招募弟子的大会，大家的关注也在这场入试上，今日天色将晚，店前也没了行人往来，老贾早早让伙计收拾好封了店门，要他们明天歇上一天。自己坐在店里，沏上一壶好茶，慢慢饮。

伴随着天上鸟鸣，店里只有一盏油灯照亮着整个空间，灯影摇曳，家具上的红漆散发出清新的气味，一切都被映衬成黄红交接的颜色。

这时，一个人影轻轻站在了老贾面前。

老贾并未抬头，嘴在茶碗边缘小口吸着滚烫的茶水，说了句：“柳掌门好轻功！”

来人一笑，手里的折扇被他打开又重新合上。他看起来四十上下，相貌堂堂，眼神温和，一副文士模样。笑着说：“贾爷好耳力，我还以为自己轻功已经到了无声无息，没想到还是被发觉了。”

说完拉了张椅子坐到茶座旁边。“追风耳的名号，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老贾未动声色，只是把茶碗放回桌子上，伸手从桌上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只新的茶碗，用水烫了一遍，续而添满茶水，伸手推给柳掌门。说：“柳掌门的清风渡江身法出神入化，我怎能听的到？不过是凭着时间推算您该到了而已。”

说罢眼睛引着柳掌门往门外看。

这时屋内的蜡烛晃了两晃，门口闪出两个人影，一个膀大腰圆，一个黑矮且瘦。两人未进门就开始喊：“老贾，今儿胖子非说比我先一步到门口的，你评评理，是谁最快？”

胖的那个也叫道：“明明就是我先到了门口，你还说是你个子低不显眼，我没发觉。呸，你当自己是鬼吗？”

他们两个边走边吵，脚下丝毫不慢，也寻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又问：“人到齐了？”

柳掌门抬手作了两礼，说：“仇兄，骨兄，好久不见了。”

两人也抬手道：“柳掌门别来无恙。”

又过片刻，门外又走进一个灰袍老坤道，和一个拿了串粗大佛珠的长眉壮汉。老贾方才起身把门合上。又回来给所有人满满添上茶水，几人围着一张厚重的圆桌坐好，老贾手指在桌上一点，只见桌上木纹理竟然突然改变，分成五道纹路如水流波纹般急速涌向几人。几人也皆伸手在桌上或拍或压，随着几声轻响，纹路的变化之势在每人面前停下。虽使的手法不同，但都用上了巧妙内功，纹路停下时扭动桌面生成的皱纹竟然都变成了字的模样。字迹有别，但文字相同。

三个字，清清楚楚。

“天照会。”

客栈内，段小满被人轻轻唤醒，随即，一个油纸卷着的小包就被塞到了他怀里。借着月光，段小满能看清根叔眼睛周围的浮肿，他说话时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声音有老年人那种独特的磁性他挨个喊：“小伙子们，起来考试咯。”

门外的月亮斜在西方，看时辰应是四更天模样，客栈人多，听不见远处街上的打更声，根叔睁着眼睛盯了一夜。

大家三三两两的从床上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只有阿银被喊了几遍，仍然抱着枕头嘟囔：“让我再睡一会儿。”

这时随阿银来的同姓堂叔脱下鞋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了几下，阿银才嗷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忙喊：“我起我起，阿叔别打了。”

大家哄笑一阵，各自精神不少，洗脸漱口。

客栈的其他房间也开始陆续点上灯火，这个时候段小满十几人已经出发，根叔说：“赶早不赶晚，笨鸟先飞早入林，说不定你们几个到的早，仙霞派的老神仙看见你们觉得你们勤奋，就把名额给你们了。”

他们找到水井先灌了一肚子水，每人揣了被油纸包住的烧饼和鸡蛋，有几个耐不住饿的拿出来边吃边走，等到了绣岳山下，发现有不少人已经赶到，想要上山，却有仙霞派弟子拦着称还未到时间。暂时集合在山脚下，等会有人领着上山。

此时四更已过，山脚下，来应试者越来越多。吵吵嚷嚷，喊着为何不放人上山。守着门口的弟子只是说未听到师尊命令暂不放行。又有人嚷嚷：“不是说了日出之前要赶到凌云峰校场？你们几个不让我们考试了不成？”

把守的弟子不多做回应，只说等会会有安排。

又过约一个时辰，此时已临近五更，山脚下汇聚了约有六七千人，虽有些是早起的小商小贩前来卖早点，但更多的还是应试者，柳青青打着哈欠找到段小满，强拉着他去小摊上吃了些油条咸豆花，然后枕着段小满肩膀继续打瞌睡。周珩等人不知段小满何时交了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做朋友，盯着他二人满眼羡慕。这时离日出不过剩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叫道：“难道仙霞派名额内定了不成，你们把我们这些人放在何处？用来逗乐吗？”

这话激起了人群众多不满，纷纷迎合。段小满知仙霞派如此做法其中必有深意，默不作声。

终于，山上一阵铃声传下，一群仙霞派服饰的人轻飘飘落到山门前，为首正是昨日来取名单的李云廊。他身负长剑，提气大喝一声：“肃静！”

这一声如雷如钟，瞬间压下众人的吵闹，震的前排众人耳朵中蜂鸣。

直到人群安静，远处山壁上仍有回声激荡不止。李云廊提气继续喊道：“众参与入试者，听我等呼名声前来等候，一齐上山。不可携带兵刃，不可跟随家人，不可用任何工具代步，非参与入试者请留守山下等待消息。每人跟随喊自己名字者行走，若有掉队不能在日出前到达凌云峰，视为淘汰。”

说罢百余名仙霞弟子列开队伍，喊起自己手中名单上的名字。

段小满随即明白，第一道考验原来已经开始。

只见百余名仙霞弟子行动飞快，口中开始呼喊，从左开始为第一列，至最右为第一百三十四列。呼到自己名字的那列，过去排队即可，跟随喊自己名字的仙霞弟子一起上山。

这一百三十四名弟子丝毫不乱，依照自己手中名单依次喊人。

“东阳桃源何誉，第一列。”

“万宗镇张明，第二列”……“北海吴悠，第六列”……

神奇的是，这一百多声呼喊虽似同时喊出，声音交错却并不混杂，一百多人的声音个个入耳，竟然每个都能听清。众应试者个个聚精会神支起耳朵听自己名字，也有汇聚在此的江湖人士听得其中门道，心中暗感仙霞派内功精妙绝伦，赞叹不已。

莫约一炷香时间，第一遍喊过，应试众人几乎都找到了自己所属队伍，站至行列之中。只有少数发愣的，仍在随行的人群中发呆，或闷头着急，挨着给仙霞派弟子要名单找自己名字。

段小满看了一眼自己队伍，随他而来的小伙伴几乎都在其中。也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一问，所来之处也都离自己不远，看来名单是由地域划分成的。

每队大差不差都有二三十人，柳青青因为地处较他偏远，被分到了七十三列，而自己则是六十六列。带领自己的仙霞弟子，竟是个胡须发白的花甲老者。

很快第二遍过，这次喊得基本都是未至队伍的人名，不到一盏茶时间，剩余几人匆匆跑来找到队伍。第三遍只有有几声喊声，人群之中未有回应，想来或许是没来参加。

见大部分人都找到了队伍，李云廊喊了声：“时间已到，未来者不必再等，所有人跟随自己领队上山。”

说完身影一晃，如一朵白云般顺着石阶往山上飘去。

一时之间，所有队伍皆由随行弟子带领依次步入山门。此时大约已是五更，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而凌云峰一路行程，普通人却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到达。仙霞派此前作为，原来是用掐时间的方式来看众人的脚力耐性。

领他们的老者自称马秋楠，四年前方才入仙霞派，要大家称呼他为马师兄即可。他年纪虽大，说话却无半分长辈架子，亦不因自己年老依旧身为弟子卑亢。段小满心想：早听闻仙霞派提倡有教无类，果然如此，难怪门派强盛。

他们这队列皆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跟在山路上这般行走，初时未感不适，但行至一炷香时间，已有几人感觉腿脚沉重渐渐落于人后。

再看马师兄，只见他脚步依然不缓不急，甚至抬脚轻快更胜刚才，隐隐有越走越快之势。众人知此番乃是第一重考验，若是掉队定要被淘汰，咬了牙紧紧跟上。

山路仅此一条，又行半柱香时间，已有不少人从前面队伍掉队被他们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