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干什么了？”

杜小芬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没章法过。要是放在以前，只要她扯着嗓子哭哭早死的男人，再在地上滚一滚，村里这些人没有一个敢再招惹她。可今天，这些必胜的招式还没使出来呢，林丽丽倒先抢在她前头把她的样子学了个遍。她现在就是想嚎，想打滚，就有点东施效颦的味道了。“你刚才说我是扫把星，还说大家伙都偏袒我……”林丽丽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帮大家重温杜小芬对她的攻击。“对，你刚才说人家是扫把星！”

“我也听见了，人家丽丽活干得认真，一天六个工分不过份。队里还不是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上，一天给你十个工分吗？”

“就是，杜小芬，你也太坏了。”

……大娘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杜小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和谁吵架。很快，大娘们就把林丽丽挤了出去，一群人和杜小芬在地头上推搡起来。林丽丽站在一边，开始“嘤嘤嘤”：“你们别吵了，嘤嘤嘤，为了我不值当的呀！大娘，您轻点，她的头发都被你薅下来了。婶子，小心她的腿……”周贵英看着这一场混战，气得人都快厥过去了。原本以为只要杜小芬出马，林丽丽这死丫头根本没招架之力，没想到她倒是聪明，借那些老女人的力对付杜小芬。“贵英姐，你快来帮忙啊！你们放开我的腿……”杜小芬被围在中间，手脚都被人抱住，挣扎得披头散发，没个人样。周贵英却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往旁边撤。这场混战终于在妇女主任和李卫国来了之后结束了。林丽丽只管委委屈屈地站在一边，大娘和婶子们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还额外给杜小芬加了点不存在的“戏份”。杜小芬哪里肯认栽，气得蹦起来替自己辩解。李卫国和妇联主任周慧兰两人的眉头能夹死只苍蝇，干脆把林丽丽和杜小芬单独叫到了大队部调解。林丽丽也不怎么说话，就看着杜小芬上下折腾，结果却出乎意料。队里让杜小芬给林丽丽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杜小芬听到这个处理结果，差点没蹦上房梁。林丽丽却小心地觑着杜小芬的脸色，无助且娇弱地道：“李叔，慧兰姐，不用她给我道歉了，只要她以后不欺负我就行了。”

“谁欺负你了？啊？我今天差点被那群老娘们薅秃，你在这装什么好人？”

杜小芬觉得自己的肺管子都要炸了，白着一张脸，一只手摁着胸脯猛喘气。“杜小芬，没完了是吧。”

李卫国沉着脸，对杜小芬喝了一句，杜小芬这才消停了一些，坐到一边打算先把气喘匀再说。“林丽丽，有个事我正要去找你。”

周慧兰前几天到县上开会，今天刚回到小河村就听说了林丽丽被张秀兰强迫嫁给杜明川的事。“你跟杜明川的婚事，是你自愿的吗？要是你不愿意，妇联就出面替你做主，取消这门婚事。”

“是我自己愿意的。”

林丽丽一双小鹿眼湿漉漉地看着周慧兰，一脸的坦然，半点没有小媳妇的羞怯。“哦……”周慧兰迟疑了片刻，又问：“既然这样，那你们尽快到村里开个证明，去把结婚证领了。”

“这……”要是现在让杜明川和自己去领证，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明川现在腿还伤着呢，领证的事，等他好了再说吧。”

“也行。只是土房倒了，你们一直住在牛棚里也不是一回事，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周慧兰是县上调下来的妇联主任，做事爽利也公正，小河村的男女老少都怵她，可也都喜欢她。林丽丽垂着头，很是忧愁地道：“我爸妈是给我留了三间瓦房，可我叔婶在里面住着呢。我们还真一时没了落脚的地方。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回新宅去住。”

“什么？你们还想回新宅去住？”

杜小芬刚缓过一口气，听见林丽丽说要回新宅去住，立时就站了起来。周慧兰斜了杜小芬一眼：“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人家要回新宅住，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回去干活？”

杜小芬现在已经没有和林丽丽继续纠缠的心情，赶紧带着消息急匆匆地往地里跑去。见杜小芬走远了，林丽丽故作不安的问李卫国：“李叔，我爸妈还在的时候，扩建的那三间瓦房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嫁妆。我想着，回那住也是行的。”

李卫国和周慧兰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林丽丽的意思。周贵英不是个安生的，林丽丽和杜明川姐弟要是真搬回新宅，只怕也不能消停。可……林丽丽爸妈手头上的那三间瓦房，早就被她二叔林大山一家给霸占了。要从老虎嘴巴里拔牙，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更何况，林丽丽这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是她奶和她叔婶的对手。李卫国和周慧兰担心地对视一眼，先安抚了她两句，就让她回去继续上工去了。等林丽丽走了，周慧兰对李卫国道：“李队长，房子这事，我们妇联就不好插手了，你们队里自己看着办。”

李卫国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转头问周慧兰：“周主任，你有没有觉得丽丽最近变得不一样了？”

周慧兰想了想，点头道：“是不一样了。人勤快了，也踏实了。不过人家现在是小媳妇了，稳重一些不是更好？”

李卫国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说这个，你真不觉得这丫头看着挺虎，背地里鬼精鬼精的？”

周慧兰摇摇头：“没有，没觉得！倒是那个杜小芬，我得再好好教育教育，不团结队员，这怎么行？”

周慧兰说着，起身出去了，只剩李卫国待在原地，还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杜小芬火急火燎地回到地里，见周贵英一个人在地头上划拉草，忙凑到她身边，把林丽丽要搬回新宅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什么？”

周贵英一听这话，草都划拉不动了，一时愣在了原地。土房倒了，林丽丽几人是没了安身之所，可她们是分了家的呀！她们不管是住牛棚，还是住猪窝，也不该再回新宅和她们抢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