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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冬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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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老师家,琬如感到久违的温暖,在这温暖中,严冬不知不觉地来了。天阴沉沉的,没有风,也不是多么冷,屋里已经烧了土暖气,琬如坐在窗前的写字台前,那个带锁的日记本打开着,她凝望着窗外,恰里巴的院墙上落着些麻雀,有的蓬松着带斑点的褐色羽翅,缩着头,一动不动;有的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晾衣的横杆上挂着自己和施老师的衣服,都是师母洗的,不能怪自己懒,是师母太勤快了,每次自己一下班,衣服已经洗好挂在晾衣竿上了。这让琬如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其实金凤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琬如也知道,金凤要她叫师母,并不是为了在她面前充大,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充大,更何况金凤本来就不大。琬如知道,金凤这是时时在提醒琬如,和施乃安差着辈分儿呢,要守本分。想到这儿,琬如笑了,心想,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瞎扯着呢,骗鬼着呢,古今中外,嫁给老师的多了去了,知道的是名人,那不名的呢,就数不胜数了吧;不把教师当个玩意儿的更多了去的,欺师辱师可劲地糟践老师的更是多了去了;真正尊师的有几个,把老师当父亲敬着养着的,谁听说过?

琬如嘴上叫师母,心里还是把金凤当姐妹的,可是她越来越觉得,金凤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女儿了,好像自己是施老师亲生的,金凤是个后妈。

“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每天晚上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屋里再也不能留脏衣服,乖宝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琬如心里想,笑了,天依然阴沉,但琬如的窗前亮堂多了,她在日记本新的一页上写道:

去死吧,乃安!

活着,就总会有些忐忑:

爱,抓不住的,飘忽的线;

爱,抓住了的,更怕他断。

死心塌地,乃安。

死心塌地了,

安与不安,

谁还理他?

……

琬如合上日记本,天上就飘下雪花儿来,很大很大,一朵朵,轻飘飘的,在阴沉灰暗的背景下,格外地洁白明亮。琬如是冰天雪地里出生,冰天雪地里长大的,下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今天这雪下得让她有些激动。

因为爸爸说,下雪就冬宰,冬宰两头牛,都是自家养的,一头老犍牛,一头五岁的空胎奶牛,空胎奶牛给施老师。

琬如起身就往金凤那屋跑,门也忘了敲,一进门,看见施老师和金凤正在沙发上搂着亲嘴,琬如赶紧扭过脸去说:“我没看见,刚从外面进来,屋子太黑,我啥也没看见。”

“什么没看见,我开着灯呢,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敲门,太没礼貌。”

金凤起身拉琬如坐下,“什么事儿,风风火火的?”

金凤问琬如。

琬如说:“你们看窗外,下雪了,看越下越大。”

金凤说:“这孩子,傻了啊,下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没见过下雪啊?”

琬如说:“别总说我是孩子好不好,下雪了,就要冬宰了,我爸说要给咱们这边宰一头牛。”

金凤说:“这可使不得,一头牛不是一只羊,很值钱的,你爸刚赔过吴家那么多的钱,牛还是让他卖了吧,种地挣不了多少钱,还要养你,侍弄大牲口不容易。”

“师母,我是不好,做了错事,可你也不能把和牲口放一起说啊,你这是骂我。”

琬如还真的哭了,泪流满面的。

金凤愣住了,她看看施乃安,又看着琬如:“还真哭了,你的老师也在听着呢,我啥时候骂你了,我是咋的就骂你了?”

琬如说:“我是给我父母添了太多的麻烦,也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可是你不能说我爸种地挣钱,养我这个大牲口不容易。”

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呆愣着看着这两个女人的施乃安哈哈大笑起来。

金凤也笑起来,琬如说:“你们笑什么?”

施乃安说:“你师母的意思是,你爸养头牛不容易,咱们不能白吃。”

琬如说:“可是她不能把我和大牲口放在一起说。”

金凤笑了,“我没有你语文学得好,谁让我不是你老师的学生,没办法,你就将就着听。”

施乃安说:“这本来是个高兴的事,宰了牛,咱们把钱给琬如爸爸就行了。我看咱们也学学农牧民,过个冬宰节,把阿牛叫回来,帮咱们宰牛,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钱夫子,阿牛生,将进酒,杯莫停……”

琬如说:“不用,我爸不缺钱,他种了一百多亩葵花,养了两百多只山羊,他今年把山羊都卖了,他说他太累,忙不过来,他要买几十只绵羊养,夏天可以交给牧民去代牧,山羊不好管,人家不给代牧。不要给他钱,就当我的生活费好了,你们养我比养一个大牲口难多了。刚才怪我听错了,是我太愧疚了,就把好话当成是骂我了,其实我也真该挨骂,只是金凤姐不要骂我,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师母了,看都把你叫老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啊,一天就像当妈的一样的爱护我,我该长大了,我得活出个人样儿来,让你们放心,以后我的衣服让我自己洗,房间让我自己收拾,我保证会弄好。”

金凤说:“行啊,你想咋叫就咋叫,太过拘束也不好,好好工作,家务有空就帮我做做,没空儿也别在意。——我说琬如她老师啊,你也别总想着什么将进酒,什么三百杯,想一想,下雪了,你该干啥了?”

施乃安:“下雪了,冬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新疆人就能干这个。”

“生娃,我要怀娃,不许喝酒!你要气死我啊。”

金凤瞪着施乃安,脸绯红。

琬如害羞地跑出去。

“这又咋啦?”

金凤问。

施乃安说:“这么大的姑娘了,你别整天当她面儿说怀娃,多难为情啊。”

金凤说:“我这还也着急吗?再说也没啥好难为情的,都是因为你中跟前儿。”

施乃安说:“好,以后你们说话我躲开还不行吗。我打电话,叫阿牛来冬宰。从今天起,我只吃肉不喝酒。”

金凤说:“你打电话叫阿牛回来吧,冬宰完,我去县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把环取了,说好了,冬宰后就不许你喝酒了。”

琬如从外面进来说:“我没听见,啥都没听见。”

金凤说:“你就给我装假正经吧,怀孕生孩子也不是啥害羞的事儿,就在大街上我也敢说。做点儿正事儿,赶紧去削两个土豆,再切点肉,我去和面先醒着,一会咱们做土豆丝拌拉条子吃。吃过饭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捡到石头。”

施乃安说:“雪地里捡石头,能看见石头长啥样吗?”

金凤说:“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这个季节,大雪天,河滩上也是没有雪了,雪落在河滩上就化了,河滩有雪要到上大冻的时候。”

土豆丝切得细而均,用冷水洗,用开水加盐焯一下,捞出用冷水湃了;尖椒肉末炝一下锅,然后倒进湃好的土豆丝炒了,热锅倒醋,加点几滴酒,翻炒几下就出锅,一切关键都在火候,金凤炒的土豆丝那是杨花镇一绝,酸辣爽口,关键在一“爽”字上。

美味的土豆丝拌拉条子端上桌,还有一大盘油炸杨花河小白条鱼干,再加两碟开胃小菜,一个酱腌青椒丝,一个是麻辣萝卜干。

“这饭吃的,保准不冷,你们一会儿出去,千万别穿厚了,又热又累的。我要睡一会儿,这成习惯了,你们出去就把门给我从外面锁了,我起来,就看看书,写写教案。”

施乃安先吃完,说着就起身进卧室了。

金凤我琬如也很快就吃完了,琬如收拾桌子,端了碗筷到厨房去洗,要是平时,金凤一准会说,“琬如,你放下吧,快去睡一会儿,等上班让施老师叫你。”

今天是周末,不上班,金凤说,“琬如,先放着吧,咱们先出去转转,回来再洗也行。”

琬如说:“金凤姐,你先准备一下吧,我马上就洗好。”

这还真的不叫师母了?不叫就不叫吧,这女孩子要是痴迷起来,就是把你叫奶奶,她还是想干啥就干啥。

那雪还是纷纷扬扬地下着,山岗和原野都白了,蜿蜒的杨花河冒着雾气,几处河滩上满是人,在冰冷的河水里翻着石头,窦中流在大量收购透明的石头,也说那是戈壁玉,看来,公羊也靠一点儿谱,钱凯说找戈壁玉玩玩可以,发不了财,那肯定是他想自己发财,玉石不值钱,那是骗三岁小孩子还是骗没有见识的乡巴佬,只要叫玉,它就是值钱的,不值钱,它就不能叫玉。杨花镇人杰地灵,就是乡巴佬,那也是有见识的乡巴佬。

人们站在冰冷的水里,裤子都湿到膝盖上面了,两只手在水里摸着,胳膊通红。

公羊金拥举着个喇叭沿着河岸喊:“乡亲们,都回家吧,那个石头真的不那么值钱,你们在这么冷的水里会生病的,健康才是最值钱的,千金难买的。”

人们嚷嚷着:“别听他的。不值钱,窦老板会花钱买?”

也有前面因为淘金得关节炎的,没敢下水,也有的可能是家里有人因为淘金得了关节炎的,从水里出来,陆陆续续也有些人离开了河岸回家的。公羊金拥还是举着喇叭沿着河岸向河滩那边喊。

那雪还是纷纷扬扬地下着,一直到天黑,河边的人都回家了,连公羊金拥也回家了,那雪都还没有停,还是纷纷扬扬地下着。

第二天一早儿,雪停了,漫山遍野云雾弥漫,天地浑然一体,杨花河的雾气朦朦腾腾,河的两岸玉树琼枝,白杨树枝枝杈杈结了雾凇,如满树梨花盛开;白桦树低垂的枝条,如同串满了水晶,一条条垂下来,便是一道道冰清玉洁的垂帘,兔儿条、面蛋子,一丛丛,一簇簇,像洁白的珊瑚。走在杨花河边,仿佛走进了西海龙王的水晶宫,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美丽着刚刚离了婚的琬如。

杨花镇的炊烟袅袅,住房、牛棚和草垛都白了,那线条更加的柔和,草垛边的小牛犊身上也结了雾凇,像是穿了天鹅绒的外套,睫毛也挂了霜花儿,睫毛显得更长,眼睛就更大更亮了,它抬着向你“哞”一声,鼻孔喷着热气。

谢琬如的爸爸谢天牵着那头肥硕的空胎奶牛,从下河村那边走来,谢天四十来岁,人很精干,高鼻梁大眼睛,给人轮廓分明的感觉,琬如长得像爸爸。谢天早年当过民兵,上过夜校,也粗通文字,谢天的弟弟叫谢地,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考上北大的,博士毕业,在大城市工作,也没有回过杨花镇来,谢天也从不向人提起谢地来,怕人觉得他显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忘了,这个小镇子还出过一个大知识分子。

谢天一大早就牵了牛往镇上赶,施老师他早就见过,是琬如在县城念高中时候,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金凤,就是原来的小凤仙,那杨花镇第一美女,可是没有谁不知道的,只是不怎么熟,从前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这两口子对琬如这么好,谢天打心里非常感激,最关键的是,琬如遇到这么大的事,身边要不是有施老师两口子像对亲闺女似的爱护着,怕是挺不过去,自己也不放心。千恩万谢也不会说,就是把牛赶紧给他们宰了。谢天想着这些,脚步也自然就快一些。

谢天把牛拴到施乃安的院子的时候,琬如才起床,金凤已经把早餐做好了,金凤:“叔叔累了吧,琬如快带你爸洗把脸,喝杯热水暖和暖和——吃饭。”

施乃安从卧室里出来,跟谢天打招呼:“谢大哥早啊,这么远的路,再快也得走个把小时啊。”

谢天说:“牵着牛,走不快,走了两个多小时。”

琬如听着他们说话,笑了,心里想,这都是什么辈分啊?

刚刚吃完早餐,琬如收拾了碗筷,阿牛就开着他的小四轮来了,他是昨天晚上回来杨花镇的,今天早上,他去找了他的哈萨克朋友塔斯肯来,要按照哈萨克的礼节来宰杀牛羊,他是按照施老师的指示,从塔斯肯那里买了四只羊来,今天也一起杀了。这是冬宰节,哈萨克人叫“索烘巴斯”,是要请亲朋好友来吃肉的。

施乃安和琬如要去学校上班,施乃安对阿牛说:“这一切都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我们得去上班。”

谢天说他要回去,他今天也要冬宰。施乃安说:“那我们哪天有空了一起去你们家看你。”

谢天说:“那感情好,我们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常来。”

金凤说:“谢叔叔,我们就当亲戚走,好吧,我和施老师在这儿也没啥亲戚。”

谢天说:“你们不嫌弃,我们就当亲戚。”

谢天走了,琬如拉拉金凤说:“你说话也要注意点啊,什么没啥亲戚,这要是让玉兰听到了多不好,她会恨我的。”

金凤说:“也是,我怎么把玉兰给忘了呢,一会我得去把玉兰,我姨我姨夫,还有钱凯他们都请来,还有阿牛,你一会去把秀贞接过来和牛叔他们接过来。”

阿牛说:“我在就代表了,路滑天冷,不方便,别把老人折腾感冒了,就不去接他们了,秀贞也忙。”

琬如和施乃安去学校,琬如出了院子门又回过头来说:“别忘了把我师兄叫来。”

塔斯肯洗了手,做了祷告,开始了冬宰,他动作敏捷,准确,井然有序,一个时辰,一头牛四只羊就宰杀好,按照哈萨克人的标准分割好,挂到圆顶房子里去,家家的院子里都有一个圆顶的恰里巴房子,夏天烧奶茶,冬天放肉。

分割好的肉拿到圆顶房子,一块块,一条条挂到一排排横杆上,在底下燃起黄豆秧和红松针烟子来熏着,要煮的肉,已经留出来,塔斯肯又架几块砖头,点一堆篝火,把牛头羊头烧了,然后泡、洗、刮,黄黄的,干干净净,阿牛早把杂水清洗了,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黑铁锅,已经满满登登地煮上了,牛肉羊肉还有一只羊头,还有羊肚羊肠,这样混煮,才有味道,草原的味道。

亲朋好友们吃过午饭就都来了,施乃安下午没有课,琬如下午的两节课调到上午来上了,文化也安排好工作和琬如一起来了。这里是杨花镇,不论是学校还是机关,索烘巴斯,只要安排好工作,就可以回家去招待客人。

那索烘巴斯宴从半下午一直吃到深夜,钱凯说:“我也要索烘巴斯,我请阿牛和塔斯肯兄弟来给我办。”

阿牛说没有问题,塔斯肯说:“现在牧业大发展了,肥牛要多少有多少,我建议钱老板宰个马吧,马肉更好吃。”

过了没几天,就是星期天,钱凯家索烘巴斯,宰了一匹马。那天,施乃安没有喝酒,金凤去县医院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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