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客人一一离去，林小苗坐在桌边，对面是面无表情的老板兼厨师，龙尧。而这店中唯一的店小二萧瑾，依旧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神情，斜倚在桌边，似笑非笑。林小苗看看他们二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明明刚才是龙尧救了她，可她莫名就觉得，这龙尧比刚才那麻子脸还恐怖。沉若寒潭的一双眼静静盯着她，仿佛能洞穿一切，看进人的骨子里。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再加上本来就是自己理亏，林小苗道：“那个……我不是故意吃霸王餐的，实在是出门突然，没有带钱……你们这店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可以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帮你们干活，工钱用来抵债，包吃包住就行。什么时候还完了，我什么时候走，行吗？”

龙尧依旧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林小苗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要是你不放心呢，咱们就签订一个合同，将工钱标注清楚，再约定好相关事项，这样双方的利益都能保证，你不用担心我突然跑了，我也不必担心你赖账。”

萧瑾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还怕我们赖账？”

龙尧却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林小苗，重复道：“合同？”

林小苗恍然，这是古代，他们大概是不知道合同为何物。她解释道：“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说法，就是一种文书，双方约定好条例，用以相互约束的。”

龙尧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肯定道：“就是卖身契。”

林小苗愕然地睁大了眼，却见龙尧吩咐萧瑾去取了纸笔，她很想说不是，但想来想去，似乎这两者是真的有共通之处的……她还犹豫着，龙尧已经几笔在纸上写就了几行字。他写字时腰背挺得很直，寒潭一般的双眸微微垂着，遮盖了其中的冷意，整个人反倒显出几分温润来。一缕发丝垂落下来，随着他写字的动作微微晃动，林小苗看着看着，竟是看呆了。“你叫什么？”

龙尧顿住了笔，没有抬头。林小苗还只顾着看他，并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一旁的萧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随即，脸上便是一热。“林小苗。”

她一一说了自己名字中的字，龙尧没有说什么，提笔落下，一纸合约已经完成。字如其人，俊逸中透着几分潇洒，倒是颇有些隐居世外的潇洒和风骨。只是好看归好看，但因是繁体，林小苗并不能全部看懂。“是人林小苗，因在本店吃霸王餐，故自愿卖身与此，以工抵债……”她指着其上一个字，疑惑地看着龙尧道：“这是什么？”

龙尧淡然地看着她，并没有作答。一旁的萧瑾憋着笑，凑过来道：“不错不错，竟然还识得几个字，小爷我来告诉你……”他将那纸卖身契读了一遍，末了，将龙尧面前的笔蘸了墨水递给她，道：“签吧。”

说是卖身契，其实也没有什么霸王条款。林小苗纠结了一会，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龙尧微微皱起的眉头。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她脑中立刻浮现出方才被打倒在地的几个壮汉，再想想自己这小身板，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林小苗二话不说，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她签的是简体字，因没有习过毛笔字，字也写得歪歪扭扭。龙尧也没有看，只朝萧瑾看了一眼，萧瑾会意，将那纸卖身契收入怀中，龙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头到尾，竟是没有一句废话。林小苗愣愣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有些迷惘。方才他安静写字的场景还在她脑中，可是想想今日见到他以来的表现，哪里有半点温润的样子？这帅哥，要多高冷有多高冷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冷不丁一张脸从旁凑了过来。林小苗吓了一跳，却对上了萧瑾眼中促狭的笑意。“怎么，看上我们老板了？”

林小苗诧异道：“老板，他是你们老板？”

萧瑾面上立刻浮现出嫌弃的神情来，嘀咕道：“看着挺机灵的，原来是个笨蛋。”

“你说谁笨蛋呢！”

她怒气冲冲，萧瑾却全然没有放在眼里。“你不笨谁笨？他若不是老板，怎会与你签这卖身契？”

是这个理没错……林小苗的气势塌了一半，但仍有些不服输地道：“可是他既是老板，又怎么会当厨师？”

萧瑾眼中闪过一抹自得，道：“老板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着么？行了，赶紧把这烂摊子收了，损坏的桌椅扔到后面，一会我带你出去买新的。”

他说完这话就甩着毛巾进了后院，林小苗看着一地狼藉，颇有些不忿。然而想想，这似乎的确是自己惹出来的事，在原地站了一会，她垂头丧气地开始收拾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她刚刚才签下那卖身契，已经是这店里的员工了。唉。叹了口气，她认命地弯下了腰。下午的时候，萧瑾带着她出去买了新的桌椅。顺便，给她买了两身粗布制的新衣裳。他付了银两，对林小苗道：“两身衣裳的钱，从你工钱里扣。”

林小苗刚刚生出的一点新鲜感就这么消失殆尽，她试探着问：“老板说的？”

萧瑾摇了摇头。“又不花你的钱，你这么抠干什么？”

萧瑾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为老板省钱。”

林小苗接过那衣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萧瑾虽有些拽，但人倒是还不错。趁着一起出来的功夫，林小苗旁敲侧击地问了些情况。大约是已经将她看做了自己人，萧瑾对她倒是没有起什么疑心，轻易就相信了她“从远处流落至此”的说法，与她说了些事情。原来，这国家名叫大夏，是如今唯一统一的国家。大夏周边有不少部落，他们如今所处之处，便是边境的一个小镇，名唤“离镇”。从这里往北出了大夏国境，便是凶狠的游牧民族。如此说来，这就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朝代了。林小苗的一颗心直往下垂，犹如落入了冰冷的水中一般。莫名的穿越，竟然还是来到了一个没有听过的朝代。她留在忘归不过是权宜之计，也是因为确实对自己造成的麻烦感到愧疚，但那不意味着，她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她惆怅地看着天边的落日，她的工作，她的病人，她的家，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