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人民日报》评论员总结强调：高考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这是招生制度进行重大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两段出自去年报纸上的话，被李红旗一次一次的朗诵出来。没有批判，没有讽刺，更没有叫苦买惨，她只是用着两段话证明自己为什么可以站在这里。不用多说，就有人知道她是什么出身，那个公社的，祖祖辈辈都是做什么的。朗诵的声音慢慢变得低沉，沙哑，语速缓慢，挺直了脊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仔细看的话也能发现偶尔在打颤。秋老虎的反击正猛烈，在这样的烈阳下站着能晒死人。李红旗的唇瓣起皮干裂，前胸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水打湿，她甚至能在自己身上闻到咸咸的味道。但她依旧没有停。这已经不再是为了自己能不能上大学，而是不能让父母白白丢失尊严，让关心对她抱有期待的人失望。中午下班，下午上班，进进出出大院里的人都向她撇去询问的目光。有人连说带劝的吓唬，说：“你这种撒泼耍赖的行为已经影响到组织工作，赶紧走，要不然就送你去公安局。”

不断重复听的人都要会背了，油盐不进。那人横了她几眼，走进大院儿里，直接上了二楼陈进的办公室。“下边那个女同志太影响组织形象，我是不是叫人把她赶走？”

楚国富站在门口询问。陈进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头也没抬：“让她站在街上组织形象就好了？”

楚国富心说，那也比站在大院门口强啊。默了一下又问：“那女同志油盐不进，这是还得领导说怎么管。”

陈进：“她能用报纸上的话维护，你们也能用组织规定说服她，那么多的人民群众关注着，总不能用强。”

就是让他们去办这种小事他不管，但同时也不能有损组织形象。办事的力度已经规定下来，楚国富骂了句‘真是刺儿头’就下楼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大院里就走出来一位大姐。她跟李红旗说：“你反映的事情已经重视起来，调查需要时间，你这样逼迫就是在害你自己，回家等结果吧。”

上大学的事情为什么会卡，相信这座大院里的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李红旗不是三岁小孩，会相信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说的话。已经闹到这个份儿上，不一鼓作气出来一个结论，等着她的就是遥遥无期。开学的日子可不等人。那位大姐没站一会儿汗就甩了好几把，用手扇风，翻来覆去的用那些话劝她。烈阳下眼睛都睁不开，那位大姐败退而走。前前后后一共来了三个人，李红旗不为所动，直到天色暗下来，那些在工厂上班的人陆陆续续的涌过来，她还在那里，还在念报纸上的指示。围观的人不像一开始那么多，但是为她抱不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住在大院对面巷子里的一位老大妈，用葫芦瓢端着水让她喝。“你这个孩子可真够倔的，慢点喝，慢点喝，”老大妈心疼拿出手帕给她擦浇湿的前襟，劝她，“这大院里的人一会儿都下班走光了，你也赶紧回去吧。那些人也真是的，能考上大学多不容易呀，能你们这几个大学生咱们全县脸上都跟着沾光，那些人还为难你。”

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刻，陌生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你感动终身。李红旗轻声跟她说谢谢。“你不打算走啊？”

老大妈惊讶。她摇头。几十度的高温下站了五六个小时，还不停的说话给自己争取权益，李红旗早就虚脱了。双腿发软，眼睛发黑，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一个女同志，晚上呆在这里怎么行？”

老大妈都替她着急。“李红旗——”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李红旗还没转过头去，人就已经跑到跟前来了。“真的是你，”刘小旺皱着脸难受，他家距离这边有点远，跟朋友玩了一天回家就听说这事儿了，他难受，是因为自己刚知道这事儿，没能帮上朋友，还难受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得知他们认识，是同学，老大妈这才放心的走了。刘小旺扶着她坐在街边的石砖上。“我前几天去你家找过你，你不在，正替你着急，就听说你在大院门口的事，”刘小旺疑虑着说，“你这么干能行吗？”

望着天边低垂的火烧云，李红旗没说话。“对了，”刘小旺朝着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说，“你可以在给陈子昂打电话啊，他知道了肯定会帮你。”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第一时间想到给陈子昂打电话求助，但电话打不通，打了好几通，后来直接接不通。“再试试吧，”刘小旺提议。“不了，”李红旗摇头。不是她不想求助，而是陈进已经给了态度，通过今天上午的那短短几分钟的谈话，李红旗领悟到陈进对这件事的看法。一，她被人举报。二，投机倒把的行为确实存在。有这些客观原因存在着为了一个不甚相干的陌生人，谁会站出来说话？陈进能把举报的事情告诉她，已经是在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