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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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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桃脸在顷刻间变得通红,她的语言功能忽然失灵,如同卡壳的机器。  她只能僵硬回复:我在上班。  对面停了一会:你想什么呢。  蒲桃摸摸一边面颊,急忙否认:我什么都没想。  哪里是什么都没想,分明早就浮想联翩,想入非非,非分之想,痴心妄想。  云间宿也许在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蒲桃脑袋轰了一下:没,没有!无论你想干什么或者我想干什么,我都还在上班。  云间宿仍慢条斯理:我只是好奇,你有想过我长什么样吗?  蒲桃也学会了他擅长的来回推拉聊天模式,甚至于还有青出于蓝的趋势:那你呢,你想象过我的样子吗?  她敲下这段话时,整个人都梗起了脖子,因为底气全无,只能依靠肢体强撑。  云间宿答得飞快:没有。  蒲桃:没有?  云间宿:但现在开始想了。  云间宿:因为你提醒我了。  蒲桃:……  她心猛跳起来,剧烈得令她窒息。  她体内的逃避因子开始发挥效力:还是别想了。  她习惯性后退:我可能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云间宿“嗯”了下:你知道我想的什么样?  蒲桃不慎自信:反正不一样。  云间宿说:我白天听到一个说法,说人都是视觉动物。  蒲桃生怕他提出面基邀请,忙不迭否定:我不是,我是听觉动物。  云间宿问:你意思是,只听到声音就行?  蒲桃感觉自己走在送命的路上,可她真的开始惶恐了:暂时是这样。  她是说,如果让她和云间宿面对面说话,她肯定就是个怂包,半个字都吐不出口,绝不会像网络上这么应付自如,舌灿莲花。  那边遽地安静了。  蒲桃惴惴不安起来。  过了会,男人终于来了消息,打消她猜疑。  他说:你几点下班。  蒲桃长吁一口气,瞥了瞥显示器右下角时间:估计要九点。  他又问:什么时候方便?  蒲桃说:十点半吧。  蒲桃如猎物般警惕:要做什么?  云间宿不假思索:可以语音吗,或者给我你的手机号。  蒲桃心脏一下子被攥紧,呼吸都不畅。  不要啊。  她差点捶桌,她声音很不好听,所以她不敢也不愿这么快暴露自己。  她担心,云间宿一听见自己说话,就幻想破灭,真的再也不理她。  嗓音好听的人,应该也会喜欢嗓音好听的人吧,就像牙医也会找个有着完美口腔的另一半一样。  蒲桃没有回复。  她早该猜到会有这一天,要原形毕露,要全盘托出,要被掀掉伪装。  可是这一天,可不可以来得晚一点啊。  蒲桃欲哭无泪,端着手机,好像握着一块烙铁,把她心尖都烫伤。  之后,蒲桃做了一件自己最讨厌的事,就是装死,逃避问题,技术性人间蒸发。  回家路上,她七上八下,心被吊到万里高空,随时能摔个稀巴烂。  云间宿也没有再找她。  回到公寓,蒲桃没吃东西,洗漱完就陷进床褥,盯着天花板发傻。  她莫名觉得,自己这段还没正式开启的网恋就已经宣布夭折。  心好痛哦。  蒲桃抽了下鼻子,这一天,太大起大落,白日入云端,深夜进泥潭。  她要是有那种明快甜美的少女音就好了。  蒲桃暗自伤神着,握起手机,盯着对话再也没有多起来的聊天框,想做点什么来挽回,可又不知道如何恰当。  她打开淘宝,开始搜变声器。  显示结果倒是不少。  她忍不住讥讽自己,蒲桃,你,一个女的,想用变声器,要把人笑死吗。  看了一圈买家评价,她落寞又头大。  痛心疾首地坐起身,她又溜回微信。  踌躇了好一会,她一下一下叩字,低微发问:你睡了吗?  看到男人回复时,她心直抽搐。  他说:没有。  尽管这两个字,在她的脑补里,好像敲碎两块冰,冷飕飕刮过她脸颊。  她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但愿只是她多想。  蒲桃抿了下唇:那个……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自卑情绪来得无缘无故,却又在意料之内:你是听觉动物吗?  云间宿:不是。  蒲桃心口敞亮了些:不是?  云间宿:嗯。  蒲桃:那为什么要跟我语音打电话。  云间宿:……  他的省略号令人费解。  云间宿要被气笑:你是啊。  原来是因为她,蒲桃却快哭出来了,起伏难定的心潮折磨她到现在:语音的话,我可以不说话吗?  云间宿:说说原因。  蒲桃不打算再回避:坦白告诉你,我刚才在搜变声器……很好笑吧,因为我觉得我声音不符合你取向,怕你失望。  她认真而坦诚:我听了你所有广播剧,跟你配戏的女主都很可爱,声音也很好听,而我不是。  程宿完全失语。  从看到“变声器”三个字开始,他就在笑,本来她的无故失踪让他生出了一些无措与恼意,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一扫而尽,荡然无存。  他之前也对自己取向一无所知。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一秒,这个夜晚,他终于豁然开朗。  他果然是个感觉动物。  估计是没及时得到回复,对面又小心发问,好像轻扯他袖口一下:……你还在吗?  程宿拇指在屏幕上停了停,随即坚定按下语音通话。  —  手机突然唱起来,蒲桃被吓到差点将它撒手掷远。  好不容易稳住自己,蒲桃颤颤巍巍接听。  她紧张到屏息,生怕对方听出一点不可爱端倪。  她也只能听到他呼吸,和直播里的又有了些区别,更真实,也更贴近,如在耳畔。  憋得不行了,肺活量告急,蒲桃把手机拿远,大口喘气。  云间宿突然开口:“你可以不说话。”

蒲桃下意识捂嘴。  好好听。  无论听几次,都想为这种人间瑰宝高唱赞歌,登报表彰。  手掌之后的唇线,挑起大大弧度。  蒲桃心跳飞速,她急需氧气瓶。  或许是见她这头悄然无息,他有了笑意,严肃尽褪。  不知是对音色的把控炉火纯青,还是真放松了下来,再开口时,云间宿的声音里多了种慵懒与散漫,可仍保留着那种致命的命令感:“打字。真要听我单口相声啊。”

蒲桃立刻最小化窗口,轻戳键盘:在听。  她在听。  并心梗到可以就地死去,宇宙大爆炸,耳膜里放烟花。  忽而一阵沉默。  云间宿好像也在尴尬:“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蒲桃听得如痴如醉,晕晕乎乎打字:都可以。  她都喜欢。  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个猥琐的小贼,偷偷把天神的辉光往兜里捞藏。  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挂了。”

蒲桃哀求:不要,求您。  云间宿终究断开了通话。  这算什么?  浅尝辄止?  蒲桃不满足问他:就挂啦?  云间宿:嗯,不知道讲什么。  蒲桃犯嘀咕:你直播时不是挺巧舌如簧的。  云间宿:还要求起我来了?  蒲桃立马投降: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蒲桃趁机得寸进尺:要是你没挂的话,我可能会希望你讲那句话。  云间宿:哪句?  蒲桃:就那句,催女主睡觉的,我的白月光,你还记得吗。  云间宿:哦,记得。  他反应平平。  蒲桃也不勉强,如往常那般随便聊了半个钟头,白天的困扰与误会也在这段闲侃中消散殆尽。  互道完晚安,蒲桃以为自己终于能静下心睡觉。  可她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泡仔果然严重影响她生活。  索性重新拿起手机,刷起微博来。  她点进云间宿微博,还是干干净净不掺杂无关信息的主页。  想了想,她开始给他每条微博都点赞,还越点越精神,完全停不下来。  等赞完最后一条,退回自己主页,蒲桃才注意到下方消息栏多出一个提醒:  云间宿  [语音]  蒲桃提气,心微微颤动,点进去。  她笑容又开始放大,完全不能自抑。  她屏气摁开。  呜,她梦寐以求的声音,梦寐以求的台词:  “怎么还不睡觉?明天我可不叫你了。”

结尾处自己还笑场,佯愠道:  “还点赞呢,睡觉!”

要狂砸抱枕才能纾解心头激动,蒲桃故作淡定回复,贼喊捉贼:你不也没睡,还视奸我。  云间宿顺势在私信里聊起来:你的赞吵到我了。  蒲桃:哦哦哦。  她就是得志小人,善于顺杆子往上爬:那你明天还叫我吗?  云间宿发来一张闹铃截图:八点?  蒲桃咧唇,按耐不住地笑:还要更早一点。  云间宿:七点半?  蒲桃:你不是不用早起的吗?  云间宿好像拿她没办法:可能人各有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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