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8年，斯瓦迪亚王国，乌克斯豪尔城以东

年迈的老国王骑着马巡视正在列阵的己方军队，他一边欣赏着这支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巨型军队，一边沉思着过去和现在的种种。

他曾经嘲笑自己的儿子轻易地被伦芙芮蛊惑，但自己又强到哪里去呢？自己不也是被那个阴险、卑鄙的家伙骗的团团转吗？自己在好几年的时间内都把她当成最为强大、可靠的朋友，她却背着自己组建了一支新的罗多克叛军！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敌人，她所描述的那些宏大愿景全是骗自己的！

她在尤希库鲁和凯尔瑞丹堡两场难以想象的大胜中几乎毁灭了整个斯瓦迪亚军队，仅仅几个星期之内，就有上万名贵族骑士被她消灭。之后，她居然还若有其事地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亲爱的哈劳斯陛下，我知道您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但有些话我必须告诉您。我对您发动战争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拯救生命。我背弃对您的承诺，仅仅是为了履行对罗多克人民的承诺而已。只要您愿意，我们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我们仍可以享有和平与友谊。’

那个该死的贱人！但是，她需要时间解决诺德王国的侧翼威胁，哈劳斯本人更需要时间。那两场恐怖的惨败不但毁灭了斯瓦迪亚王国的主力部队，而且对王国内部的政治秩序形成了灾难性的冲击。各大城堡的领主几乎全部阵亡，数以百计的继承纷争和家族矛盾瞬间压在了老国王身上，调解那些贵族之间的矛盾并不比建立一支新军队容易多少。既然两人都觉得拖延时间对自己更为有利，那么休战状态就自然而然地达成了。过去两年里，斯瓦迪亚王国和月神信徒之间的纷争主要局限在罗多克境内。

当情报人员告诉哈劳斯国王伦芙芮在诺德收养了一个神秘小女孩，并天天把她带在身边之后，哈劳斯的内心就愤怒得有些失控了。他终于明白了伦芙芮对他的欺骗究竟有多彻底，伦芙芮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他开始形成一种执念，他一定要在战场上击败伦芙芮，让她付出代价，为自己报仇雪恨。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必须得召集一支空前强大、无法对抗的大军才行，过去这段时间里，当伦芙芮在北方作战和传教时，哈劳斯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为此，他实际上放弃了对罗多克义军的镇压，史无前例地将绝大部分南方驻军召回本土。国内的绝大多数城堡也已经处于基本被弃守的状态，各大城市和交通要冲的防卫部队全被抽调到了这里。国内的每一名战士、每一匹马全被哈劳斯征用，周边乡村地区的村民也全被强征来参军。

斯瓦迪亚王国作为大陆最强势力的人口和经济底蕴被证明确实是不容小觑的，此刻，他眼前的这支史无前例的大军共有超过十二万名作战人员，其中包括一万八千名全装甲的贵族骑士。这是有历史记载以来在单次会战中出现过的规模最大的军队，就连当初的亚瑟也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军队。为了给这支大军提供装备，哈劳斯夺走了市民口袋里的每一枚铜币，为了给这支大军提供补给，哈劳斯抢走了农民们仓库里的每一粒米。在一些贵族看来，为了这次不知是否会发生的决定性会战，哈劳斯已经根本不管以后了。

其实，想要对付哈劳斯的超级大军，伦芙芮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策略可以选择，那就是待在她自己的地盘上死守，拒绝正面交战。这样，一年以内，哈劳斯的部队就会因为补给问题自动解体。但哈劳斯清楚，伦芙芮绝对不会错过这样一个一次性彻底击败斯瓦迪亚人的大好机会。无论处境多么艰难，伦芙芮从未打过败仗，她也不相信自己可能被击败，哈劳斯认为这就是伦芙芮的弱点。他可以利用这种心态，把伦芙芮吸引到自己选定的地点，在自己选择的时间进行决战。

去年年底时，哈劳斯率军围攻维鲁加，希望以此吸引伦芙芮来找他。果然，伦芙芮带着她在诺德地区训练的新军，和德赫瑞姆的另一支新军会合，一起通过比格伦阶梯的南方通道，进入斯瓦迪亚本土。在得知了伦芙芮离开诺德地区的消息后，哈劳斯立刻将全部兵力向乌克斯豪尔集结，只留下一小支部队继续围困维鲁加。哈劳斯的大军在他早已选定的决战地点占领阵地，准备迎战。伦芙芮果然上当，径直向着他冲了过来。

按照侦察兵提供的情报，伦芙芮的主力大概在下午时分就可以到达战场，她最精锐的战士，外加大部分主要将领，全都和她待在一起。哈劳斯尽可能早地让部队吃了午饭，然后排成战斗序列，等待伦芙芮抵达。

战场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十几公里以内，没有一座山坡，一条小河，仅有的一块地形略高的地区也已经被斯瓦迪亚军占领了。在这里，伦芙芮无法使用任何阴谋诡计，只得按照骑士们所推崇的方式与斯瓦迪亚的全军进行一场正面对决。她不可能设置伏兵，不可能发动奇袭，不可能利用地形抵消骑士们的优势，不可能靠着行军速度把哈劳斯的部队各个击破。恰恰相反，这次的战斗方式和地形特征是骑士们所梦寐以求的。一旦伦芙芮被彻底击败，平原之上，月神信徒们的残兵也难以逃脱追击，他们一定会全军覆没。

哈劳斯在过去两年里对伦芙芮的性格和作战风格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并且认真思考了针对措施。因为宗教文化的影响，斯瓦迪亚的贵族领主通常都会把重甲骑士置于队伍的最前列，让大群步兵跟在后面。在尤希库鲁，这种战术导致斯瓦迪亚人的数万精兵被伦芙芮的几千人包围并且歼灭。今天，哈劳斯采用了一个全新的战略。

他对伦芙芮麾下军队的了解依然停留在两年以前，认为他们拥有数量不多，但极为精锐的步兵，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外籍雇佣轻装骑兵。哈劳斯将自己的三万五千名步兵正规军以二十排的纵深布置在第一线，他的一万八千名重甲骑士则位列第二线，他们被分成三个主要部分，集中布置在中央、左翼、右翼。将近七万人的强征来的民兵位于第三线。

哈劳斯自己两千人的精锐卫队处于全军的正中央，和中央部分的骑士待在一起，这些骑士和卫队都由国王本人直接指挥，作为预备队。右翼的骑士由雷诺伯爵指挥，吉拉德大人作为副将，左翼的骑士由瓦莱塔大人指挥，格拉伊爵士作为副将。因为伦芙芮本人通常喜欢待在部队的右翼，所以哈劳斯就把自己手上最可靠的老将瓦莱塔放在己方左翼面对她。总体而言，哈劳斯手下的上层和中层将领水平很平庸，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在那些可以确保忠诚的贵族之中，这四位已经算是最能干的了。

老国王从伦芙芮之前的一场战斗中得到灵感，针对性地布置了这个防御型攻势。他严令全军，必须待在高地上静止不动，无论何种情况决不能主动进攻。按照他的设想，队形厚重的第一线正规军应该负责吸引敌方的攻击，靠着二十排的纵深和良好的装备，他们完全可以拖住战力强大，但人数较少的敌方步兵。等伦芙芮的主力全都和第一线交战之后，左翼和右翼的骑士就可以迂回敌方的两翼，包围他们，而哈劳斯在中央的骑士和卫队可以随时支援任何一个进展不顺利的方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老国王同样给一直纪律不佳的骑士们下达了严令，在敌方部队主力全被拖住之前，不得进行任何移动。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很久了，却依然没有月神教团军的影子，哈劳斯感觉有些反常，他把四名副将叫来讨论情况。

雷诺和吉拉德立刻开始叫嚣肯定是伦芙芮的军队受到了维拉们的神罚，所以没法按照正常速度行军。他们所代表的的确是大部分斯瓦迪亚骑士的思维方式，哈劳斯没理他们。

幸亏瓦莱塔大人比较有理智，他沉着地分析道，‘既然会战的地点已经确定了，那么红发女士就没有什么赶时间的必要，或许她希望让部队保存体力，以更好的状态作战，她比我们预期的晚到几个小时也算正常。’

这种说法很有道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们该怎么办。雷诺立刻表示应该主动去找敌人，但瓦莱塔大人和格拉伊爵士都赞同国王，觉得现在他们占领的位置非常有利，作战计划也十分完美。只要可能，就该继续保持这种有利状态。最终，国王决定所有人原地站着不动，等候敌军到达。至于说伦芙芮什么时候到？那就没人知道了。雷诺伯爵和吉拉德大人都对这种消极防御大为不满，认为这不符合骑士精神。

（2）

伦芙芮竭尽所能地降低行军速度，最终在接近傍晚时分抵达了预定战场。见到斯瓦迪亚军后，她立刻就被吓了一跳。早有谣言说哈劳斯国王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准备一举消灭天选者，但伦芙芮没把这种说法当回事。她一直认为，在现有运输和补给技术允许的范围之内，同一场会战中的同一支军队不可能拥有超过十万名作战人员，但今天哈劳斯就让她大开眼界了。粗略一看，敌方人数肯定已经超过了十万，说不定可以达到十五万上下。

伦芙芮带来的作战人员一共三万五千人，按照她之前的估计，斯瓦迪亚军大概是她的两倍。可现在看来，这个数字可能还要再翻一倍。她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但还是在几秒钟之内就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并且开始思考策略。

她在搜魂和托妮的陪同下前往一处较高的位置视察敌情，只看了一眼，伦芙芮就立刻完全明白了哈劳斯的作战意图。除非没有其他选择，否则哈劳斯肯定不会离开现有阵地，改变好不容易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伦芙芮非常放心地给军队下达命令，月神教团军开始在敌人完全可以看得到的地方从容地建筑营地。

雷诺立刻要求国王趁着敌方没有防备发动进攻，但哈劳斯却认为这是伦芙芮的诡计，不愿出击。瓦莱塔大人也不同意改变现有作战计划，而吉拉德大人则认为攻击未完成列阵的敌人违反骑士精神，同样表示反对雷诺伯爵的提议。雷诺既震惊又愤怒，但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伦芙芮正在悠闲地和搜魂商量着作战计划，托妮照例被要求旁听，从中学习。实际上，说商量并不准确，伦芙芮自有一套完整的想法，搜魂只是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一两句而已。

讨论告一段落后，搜魂紧盯着伦芙芮的眼睛，认真地开口道，‘这次战斗非常危险，敌人不但远比你强大，而且吸取了之前几次失败的教训。战场上的运气从来都是让人捉摸不定的，你有可能像你设想的那样创造一场新的奇迹，也完全有可能被击败，然后全军覆没。我希望你向我保证，就算战败，也要回到纷争之地重整旗鼓，决不自寻短见。’

‘对不起，搜魂大人，’伦芙芮有些伤感，但嘴角若隐若无的微笑却还没有消失，‘您要求的是我所无法承受的，我要么胜利，要么战死，决不会抛弃追随者和朋友们，自己逃跑。’

‘认识你以来，我一直在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并且毫无保留地把我拥有的一切知识都教给你，从来不求回报。现在，我只提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你都不愿同意吗？’搜魂使用一个极为恐怖的声音问道。

托妮打了个寒颤，但黑暗魔君米尔寇的声音却还不足以吓到伦芙芮，她给了搜魂一个拥抱，然后又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无论您从我这要求什么，我都会欣然给您，但这个要求真的不行。您换一个吧。’

搜魂有些无奈，她换回自己的声音，‘那如果你真的战死呢？第二代月神教团就这么终结了吗？我在你身上付出的时间和情感也全都白费了吗？’

伦芙芮笑着回答，‘万物皆有一死，我本来也不可能永远活下去。如果月神愿意保护我，那么就没有任何武器能够伤到我。但如果她想提前召唤我去见她，那么就算是在平时，我也是照样可以死的。我没有能力预知自己的死期，但我可以按照神所期望的方式过完一生，您所给我的建议是完全和我的道路相悖的，所以我实在没法给您这个承诺。’

看到搜魂并没有生气，伦芙芮立刻得寸进尺，‘恰恰相反，我想从您这里得到一个承诺。万一我战死，我希望您能护送托妮返回德赫瑞姆，并辅佐她继续我们的事业，我希望您能像关爱我一样关爱她。’

搜魂被惊呆了，她万万想不到伦芙芮居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但看着那双灼热而又充满渴望的眼睛，她还是无奈地点头允诺。之后，她还开了个玩笑，‘按理说，帮你看孩子不是克雷斯的义务吗？’

托妮明显被这句话吓到了，伦芙芮也打了个寒颤，‘求您了，别说这种惊悚的话。’

斯瓦迪亚人那边的气氛就没这么轻松了。为了干扰哈劳斯等人的思维，伦芙芮专门派了一个使者去对面阵地，告诉哈劳斯她已经不打算在这么晚的时候作战了，建议哈劳斯也让士兵们回到营地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早晨再战。哈劳斯立刻认定这是一个诡计，拒绝解散部队阵列。

之后，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使者邀请国王到天选者的营帐里一起用晚餐。按照斯瓦迪亚人的文化传统，这种情况下必须至少派一个副将过去，展现骑士风度。但没人敢去，最终，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争吵后，雷诺伯爵被派了过去。

按照月神教团的规定，战争期间指挥官必须和士兵同甘共苦，吃一样的东西。结果，雷诺伯爵对宴席上的食物大为不满，认为受到了侮辱和虐待。再之后，塞尔拉找了个理由向他挑衅，他要求决斗，却被塞尔拉轻松地缴了械，打倒在地。雷诺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但却毫无办法。

伦芙芮在宴席上使用种种手段向雷诺暗示，自己希望他放松警惕，然后在晚上发动夜袭。一番努力之后，伦芙芮把这位愤怒的骑士送走了，希望他能把自己所暗示的信息传递给哈劳斯国王吧。

一直到了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哈劳斯才让他的军队解散行列，返回营地。但他不准他们做饭，更不准睡觉。在哈劳斯看来，伦芙芮目前的劣势极为明显，她最大的取胜希望就是在夜间发动突袭，让斯瓦迪亚军在骑兵方面的巨大优势难以发挥出来。

果然，在凌晨时分，一队骑兵袭击了他们在营地附近的哨兵，并且点燃了一块区域，制造了巨大的声势。哈劳斯立刻命令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但袭击者却很快就退走，再无声息。

一个小时后，等斯瓦迪亚军快要放松下来以后，袭击者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出现。斯瓦迪亚军以为这是总攻，但事实证明，这次出现的依然只有塞尔拉率领的库吉特轻骑兵。

塞尔拉第三次过来时，数千名骑士冲出来迎击她。在黑暗之中，骑士们追着这些灵活的轻骑兵们乱跑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一无所获，反而还有几名贵族被弓箭射中了。

每经历一场虚惊，哈劳斯就愈发坚信自己看透了伦芙芮的诡计。这些骚扰活动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性，为真正的夜袭做准备。就这样，斯瓦迪亚军的十二万人全都保持着战斗状态，一直熬到第二天黎明。

伦芙芮昨晚睡的也并不早。送走雷诺以后，她先是给手下的将领们解释了自己的作战计划，然后又拉着托妮讲了一个多小时的故事。最后，她又和克雷斯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情侣互动，欢快的就像是在提前庆祝胜利一样。尽管如此，今天早晨她还是按时起床了。

伦芙芮先是慰问了一夜未睡的塞尔拉，然后又派了一个使者去见哈劳斯，向他承诺八点之前自己决不发动攻击。哈劳斯依然不相信伦芙芮的话，但他还是让部队正常用早餐。毕竟，从昨天上午开始，斯瓦迪亚的士兵们就完全没有吃过东西。

（3）

哈劳斯国王很快就明白了伦芙芮为何非要等到八点才肯离开营地布阵，此时正是初升的太阳最刺眼的时候，而斯瓦迪亚军恰巧大体是面朝东方的。更巧合的是，教团军刚刚离开营地不久，就又有一阵大风从东往西刮了过来，斯瓦迪亚军的士兵们简直都难以睁开眼睛。

伦芙芮将一万人的诺德军团以六排的纵深布置在全军正中央，在他们右侧是四千人的德赫瑞姆军团，纵深同样是六排。这两支部队的装备和组织是完全一样的，但因为德赫瑞姆人的训练和纪律更加优良，他们被布置在步兵和骑兵主力衔接的关键枢纽位置上。以上两支队伍分别由提米和斯迈德指挥。

诺德军团左面是四千人的罗多克长枪方阵，纵深八排。罗多克方阵的再左面则是看上去与他们很相似的德赫瑞姆方阵，人数九千人，纵深同样是八排。按照伦芙芮的计划，左翼的步兵将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因此她将防御能力最强的方阵队伍以较厚的队形布置在这里，冷静、老练的老鱼负责指挥整个左翼。除了正在南方的渡鸦以外，伦芙芮只敢信任他来执行如此艰巨的任务。

上述的整个步兵主体部分最开始以平行序列排列，面对哈劳斯的阵线。但因为伦芙芮的部队人数实在太少，无论如何布置，斯瓦迪亚军的两翼也依然超出他们很多。另外，为了增强斯瓦迪亚人攻击左翼的欲望，伦芙芮特意拜托搜魂带着托妮待在那里。目前，前者已经被帕拉文大主教宣传成米尔寇手下的魔鬼，而哈劳斯国王本人则对后者恨之入骨。

伦芙芮命令稳重、可靠的摩根率领全部一千名诺德骑兵待在德赫瑞姆方阵的左后方，随时准备协助阻止敌人的侧翼迂回。同时，她自己带着战斗力最强的五百名猫之团骑兵和全部三千名德赫瑞姆骑兵位于部队的最右翼，与斯迈德指挥的部队紧邻。上述的共计四千五百名骑兵就是伦芙芮的骑兵主力，这些人的装备比斯瓦迪亚骑士略轻，但远比正常的轻骑兵重。

伦芙芮本人依然穿着她那身著名的红色盔甲，骑行在队列最前方，极为显眼，战场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她。在今天的战斗中，这一点将会对她的计划有不小的助益。

两千人的猫之团不但是伦芙芮手上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也是当世最优秀的战士。他们被分成三部分，四分之一在极左翼协助摩根，四分之一在极右翼的骑兵后面协助伦芙芮。剩下的一半在莫盖巴的指挥下处于步兵与骑兵衔接处的后方，作为预备队。

五百名维基亚雇佣骑兵和五百名萨兰德雇佣骑兵统一由佳玛拉指挥，她待在莫盖巴附近，这些速度较快的骑手负责保护整个军队的后方。

最后，塞尔拉带着她的五百名库吉特雇佣骑兵位于整个部队的左前方，这些人装备最轻，而且一夜没睡，伦芙芮其实根本就没真的打算让他们和骑士们交手。

上述的所有布置都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完成的，月神教团的整支部队就好像是一个单独的人一样，移动时迅速、安静，没有一丝混乱。只要领袖发出几个简单的信号，中下层的军官们就可以立刻指挥他们流畅地变换为所需要的队形。对于职业军官来说，这精巧的运动过程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棒的美景，反正对面的瓦莱塔大人是看的目瞪口呆。

布阵完毕后，双方的领袖都亲自进行了战前动员。哈劳斯国王号召那些民兵们勇敢对抗侵略者，保卫家园，结果引起了巨大的愤怒。显然，对那些被强行抓来打仗的民兵来说，没有哪个侵略者会比国王本人更坏了。

哈劳斯也看出来了这番演讲有些失败，于是，他回到骑士们的队列中，向他们追忆亚瑟的伟大事迹，追忆那些历史上的英雄，号召大家抓紧机会，与那些英雄并肩。这次，他的语言虽然简朴，却成功引起了共鸣，骑士们纷纷高呼万岁，向国王致敬。

天选者离开猫之团骑兵的队伍，开始从最右翼向左，沿着队列骑行。她摘下头盔让沿途的战士们看到她，她举起圣剑向他们致意，她的红甲和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的威严与美丽不似凡人，倒像是斯瓦迪亚人典籍中所描述的维拉。伦芙芮从阵线的最右翼一直骑行到最左翼，然后返回，一片欢呼声将整个战场淹没。

她开口，‘月神的信徒们，我的伙伴们！敌人的人数很可能接近我们的五倍，他们仅仅是重甲骑士的数量就是我们全部骑兵的三倍，在这平坦的原野上，他们的优势空前巨大。正常情况下，我们是肯定会全军覆没的，我认为你们有必要知道这一点。

但是，如果你们像我一样，见过每一支被我击败的敌军溃逃时的场景，你们就不会在乎这种小事了。那不仅是一种无比壮观、美丽的景象，更是我们自身今日处境的一种写照。在大规模的会战中，惯例就是胜者损失微弱，败者全军覆没。但是，无论在何等激烈的战斗中，杀伤的主要部分都还是在对敌方溃兵进行追击时产生的。

只有当一支部队中的大部分士兵都相信自己战败了，开始逃跑，敌人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他们进行杀戮，这样他们才算是真的被击败了。反而言之，如果一支部队中的每个战士都不承认失败，拒绝离开自己的位置，那么从物质上来说，这支部队就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可能被击败的。

你们会相信战败吗？你们又怎么可能向他们认输呢？那些所谓的骑士们穿着精美的盔甲，骑着健壮的骏马，但除了这些外物以外，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和你们相比的呢？他们嘴上说着所谓的骑士精神，内心深处却并不相信它，他们嘴上说着品德与荣耀，心里想的却是世俗的名声和欲望。他们靠着武力奴役更为弱小者，而自己同时却又是其他人的奴隶。但我们从来不向任何凡人屈膝。今天，他们作为自己虚伪名声的奴隶出现在这里，我们却是心怀信念的自由战士，我们怎么可能被他们击败呢？

对于他们来说，战死在这里是最大的恐怖，我们却将此视为最大的荣幸。战斗时，维持内心的平静，不要有多余的想法，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也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集中注意力盯紧你的敌人，关照你的战友，认真聆听指挥官的命令。面对危险，面对恐惧，面对痛苦，面对绝望。面对它们，体会它们，然后战胜它们！这时，你就会发现你得到了比财富、名望和温暖家园都更美好的东西，那是在神灵注视之下的真实的生命。

一个人的不朽并不在于永远活着，这种愿望来源于恐惧。人的伟大在于超脱于恐惧与卑微的每一个瞬间，就算在世界灭亡之后，这些不朽的瞬间也依然会永存于神的记忆中。

之前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一场伟大的会战，之后也未必会有。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你都会在这一天过后成为一个全新的人。把握机会吧，战士们！为了今天的荣耀！天上日月将见证！’

战斗双方的主帅结束演讲后，士兵们开始集体高呼战斗口号。斯瓦迪亚军的口号是‘维拉保佑我们！’，月神教团军的口号则是‘万物皆有一死！’

哈劳斯依然坚持原本的作战计划，但伦芙芮自然不可能真的按照他的设想行动。月神教团军的主体静止不动，与远处的斯瓦迪亚人对峙。同时，塞尔拉率领着她的库吉特骑手们脱离阵线，向战场的西南方快速移动，从远处射箭骚扰斯瓦迪亚军极左翼的骑士们。

几百名远程轻骑兵所造成的损失并不大，哈劳斯不愿因为塞尔拉的小规模行动改变原本的防御反击计划，他依然坚持等伦芙芮的主力与斯瓦迪亚军第一线交战以后再出动骑兵。

但伦芙芮非常有耐心，只要哈劳斯不管塞尔拉，她也就一直不采取其他行动。最后，雷诺伯爵实在无法再继续忍受，他亲自去找国王，获得了离开队列攻击塞尔拉的许可。

哈劳斯给雷诺的指示是派出一部分骑士赶走塞尔拉，然后就将他们收缩回原来的位置，继续之前的计划。但雷诺却没有忘记前一天晚上在伦芙芮的营帐中受到的耻辱，更没有忘记是谁害的自己一夜没能睡觉。他亲自率领直属于他的一千五百人冲出阵列，杀向塞尔拉的队伍。

位于雷诺本人右边的斯达玛爵士既未奉命跟随也未奉命不动，他以为之前禁止移动的命令解除了，于是也带领自己的五百人跟上雷诺。博兰兹爵士的兄长昨天晚上在营地外面的混战中被塞尔拉的手下射死，看到有报仇的机会，也赶紧带着五百人跟随雷诺。哈伦哥斯伯爵是两年前凯尔瑞丹堡之战中的幸存者，他同样和塞尔拉有着深仇大恨，虽然他在作战序列中归吉拉德指挥，但他还是脱离队伍开始和雷诺一起冲锋。

转瞬之间，就有三千名最精锐的斯瓦迪亚骑士开始向着塞尔拉的五百人冲锋，她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然后扭头就跑。雷诺发誓不取塞尔拉首级誓不罢休，在后面穷追，另外三位贵族也继续跟着雷诺。塞尔拉向东南方向逃去，三千多名追兵在后面扬起了阵阵尘埃。几分钟之后，这些人就无处可寻了。他们再也没能对战场局势产生影响。

老国王感到既震惊又茫然，但他还是当机立断，从左翼和中央各抽调一千名骑士去填补雷诺消失后留下的空缺。现在吉拉德自然升任为右翼总指挥，哈劳斯同时给他和瓦莱塔大人传话，这次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准骑士们离开阵列，打乱计划。

伦芙芮也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无论哈劳斯之前的计划如何，在一次性损失了六分之一的精锐骑士后都肯定会受到严重影响。既然塞尔拉已经和雷诺‘私奔’了，那么自己也该开始行动了。

伦芙芮的军队开始移动，月神教团军的右翼前进幅度较大，中央和左翼的移动速度则相对较慢。一会，原本和斯瓦迪亚军平行的月神教团军阵线就已经和对方呈四十五度角，伦芙芮的全军都开始以斜形序列向着斯瓦迪亚军的极左翼方向前进。

如果哈劳斯想继续保持之前的相对态势，那么他就只能让他的全军和敌方一起转向。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部队数量太多，而且纪律也不像敌方那样好，没法在保持秩序的情况下迅速调转方向，建立一个新正面。而如果他不管伦芙芮，对方就可以直接正对着自己的左翼建立一个新正面，用全军对自己进行侧击。他必须主动发动进攻，放弃自己现在的位置。哈劳斯的计划最终还是作废了。

哈劳斯下令第一线的步兵立刻前进，攻击正在移动中的敌军步兵主体部分。吉拉德奉命率领右翼骑士尝试迂回敌方左翼，瓦莱塔则前去迂回伦芙芮本人所在的月神教团军右翼。第三线民兵上前支援第一线，结果在转向时发生了巨大的混乱，全都挤在一起。哈劳斯本人所指挥的卫队和中央部分骑士则依然待在后方的高处，作为预备队。

此时，月神教团军还在继续进行斜形运动，他们的右翼已经快要超过斯瓦迪亚的极左翼了，而他们的左翼继续向内弯曲，形成了一个弧形，与之前的斯瓦迪亚军阵线呈九十度角。

终于，伦芙芮的中央步兵开始和斯瓦迪亚军接触，停止了移动，提米和斯迈德努力设法用单薄的阵线挡住敌人。吉拉德的迂回运动受到了摩根的阻挠，他开始和步兵一起攻击老鱼的方阵。

天选者本人亲自率领猫之团骑兵和三分之二的德赫瑞姆骑兵迎战瓦莱塔的左翼骑士。与斯瓦迪亚骑士一拥而上的风格不同，月神教团军的骑兵一队接着一队地反复向敌人发动冲锋，并且灵活地向各个方向进行机动。斯瓦迪亚的骑士们在战斗中习惯高呼‘胜利！’，而天选者的骑兵们每冲锋一次就齐声高喊‘死亡！’

一名斯瓦迪亚骑士可以轻松打败三名月神教团骑兵，因为他们拥有更优良的装甲，更强壮的马匹，以及更娴熟的武艺。但一百名月神教团骑兵却不会害怕三百名斯瓦迪亚骑士，因为他们拥有更优良的士气、纪律、组织、训练、指挥、战术。伦芙芮的两千五百人成功挡住了两倍于己的敌方骑士，并且打的旗鼓相当。

除了伦芙芮的骑兵部队以外，左翼的方阵是受到压力最大的，敌人的骑兵和步兵合力进行攻击，想要打开一个缺口。托妮今年刚刚十三岁，没有被安排指挥任务。但她还是站在队列中，大声鼓舞士气。她宣布说无论胜败，自己都会在这里待到战斗结束。她恳请士兵们也不要后退，不要在勇气上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作为回应，附近的战士们齐声高呼，‘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在哈劳斯的斯瓦迪亚式理解中，伦芙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取得胜利的功劳让给别人，她所在的右翼队伍一定就是她计划中的决胜力量。老国王不断地把更多骑士派到左翼去增援瓦莱塔，希望能逐渐靠着数量优势压倒伦芙芮。

一支新到的骑士队伍打算绕过骑兵混战的场地，攻击伦芙芮军队的后方。结果，伦芙芮之前留下的那三分之一德赫瑞姆骑兵和四分之一的猫之团士兵轻巧地向外旋转，挡住了他们。至此，月神教团军的全部右翼部队都已经参战。

伦芙芮现在正用三千多名骑兵挡着大概三倍于己的敌方骑士。在她的指挥下，教团的骑兵们始终保持队形，一队接着一队地反复向敌方冲锋。骑士们的数量逐渐增加，总体战斗力却在下降，大量的骑士挤在一起，导致瓦莱塔越来越难以对他们进行组织和指挥。

每当看到哪里局势危险时，伦芙芮就带着十几名最优秀的猫之团骑马战士亲自过去支援。她的圣剑可以轻易地将敌人的手臂连带着护甲一起斩断，但斯瓦迪亚人的武器却无法击破她的神秘红色盔甲，更别提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在战斗中成功碰到伦芙芮了。骑士们无法理解她神奇的战斗技艺，更无法理解她使用的奇特武器，不少人开始想起，斯瓦迪亚的教会一直把伦芙芮宣传成大魔鬼的情人。现在，这个宣传起了反作用，骑士们开始怀疑伦芙芮身上是否真的有超自然力量存在。

每当伦芙芮冲向一处地方，那里的骑士就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恐惧心理，不愿上前与她本人交手。对于己方部队，她所起到的作用则正好相反，只要天选者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他们的士气就绝对不会崩溃。瓦莱塔大人发现了这种逐渐恶化的不利情况，想亲自过来指挥攻击，结果被伦芙芮抓住机会将他斩于马下。

没有了瓦莱塔协调，战局更加混乱了。格拉伊爵士试图接过指挥权，重整秩序，却发现很难在混战中弄清骑士们的身份和隶属关系，更别提给他们下令了。与此同时，伦芙芮一直尽量控制着战场北侧这些混战中的骑兵向更北面移动。

吉拉德感觉自己此刻意气风发，他觉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后，敌人的方阵似乎在缓缓后退，他觉得对方马上就要崩溃了。他给身边的传令官下令，‘去禀报国王，我们已经在敌人的左翼打开了一个缺口，请陛下派预备队来扩展战果。’

吉拉德的传令官看了一眼明显还很牢固的敌方阵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执行命令。哈劳斯国王收到急报后大喜过望，立刻把剩下的千名骑士和自己的卫队全都派去扩展‘战果’，这是他最后的预备力量。不用说，这些人全和吉拉德的部队挤在了一起，除了限制友军的移动空间以外没能发挥任何作用。现在，除了几十个贵族侍从以外，老国王手上已经没有其他有生力量了，骑士们要么正在战场北侧和伦芙芮混战，要么正在战场南侧攻击老鱼的方阵。

伦芙芮的努力产生了效果，混战的两方骑兵逐渐向北移动，斯瓦迪亚军的左翼和中央之间出现了一个大空洞。莫盖巴立刻率领猫之团突破了这个薄弱点，佳玛拉的千名骑兵跟在他后面，两人的部队迅速地席卷了斯瓦迪亚步兵主力的后方。

受到背后夹击之后，斯瓦迪亚军的中央部分发生了恐慌，那些半训练的民兵立刻崩溃，开始逃跑。有了他们做榜样，正规军也逐渐放弃了作战。提米和斯迈德的军团开始反击，佳玛拉和莫盖巴的部队虽然不足以彻底包围敌军的中央，也还是开始对那些丧失了秩序和士气的溃兵大开杀戒。

中央部分溃散后，恐慌情绪蔓延到了左翼。吉拉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一切还好好的，现在大家就都开始逃跑了。他在混乱中不慎落马，被手下的溃兵踩踏而死。摩根对着惊慌失措的敌军进行了两次反冲锋，不久，斯瓦迪亚军的右翼也在中央之后彻底溃散。月神教团军的中央和左翼开始追击溃兵。

佳玛拉在确定了战局已定后就立刻离开中央部分，前往己方右翼支援伦芙芮，那里的骑士只有一小部分逃跑了，剩下的正在格拉伊的号召之下继续抵抗。佳玛拉的骑兵绕到他们后方，和伦芙芮对他们进行夹击，不久，格拉伊混乱的部队士气崩溃，受到了包围和屠杀。

（4）

数万人一起惊恐地逃命确实是一种非常壮观的景象，哈劳斯疲惫地想。这次会战的时间、地点、方式全是他选定的，优势也完全在他这边，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被打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身边的侍从纷纷过来保护他，请他抓紧时间离开。但哈劳斯觉得已经没必要了，斯瓦迪亚王国已经完了。当尚且有希望获取胜利时，他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取得胜利。但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再继续战争只是白白浪费人命而已。未来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既然如此，就像一个国王一样退场吧。

‘我的朋友们，’老国王对侍从们说道，‘现在，除非维拉亲自下凡，否则没有什么能帮到我了。我很清楚，可以选择的话，你们肯定更希望自己是对面那位将军的追随者。但我希望你们知道，尽管你们并不因为我效力而骄傲，我个人却是很荣幸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的。全军撤退，这就是我的最后一道命令，把命令传给你们见到的每一个人。你们对我的义务已经完全尽到了，各自去逃命吧，再见了。’

哈劳斯扔掉头盔，给自己戴上王冠。然后，他左手举起斯瓦迪亚王国的红色狮子旗帜，右手拿起一杆骑枪，单骑向着伦芙芮所在的方向冲去。有月神教团的士兵想阻拦他，但莫盖巴制止了他们。见此情形，战场北部的双方骑兵停止了交战，所有人都看向老国王。

伦芙芮接受了挑战，也迎面向着哈劳斯冲过来。她优雅地躲过哈劳斯的骑枪，然后一剑划过了哈劳斯的腹部。老国王从马上摔了下来，伦芙芮的剑几乎把他砍成了两截，他身上的精良盔甲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斯瓦迪亚王国的旗帜也一起倒在了地上。

天选者下了马，她走过去单独和老国王说了几句话，没有其他人听见他们究竟说些了什么。

‘按照维拉们认为合适的方法安葬他吧，’伦芙芮对被包围的骑士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赢了。你们对国王的义务也已经结束了。’

大部分的骑士都扔下了剑，但格拉伊和他身边的几十个人依然拒绝放下武器。

‘你们现在没有能力继续作战。’伦芙芮提醒格拉伊。

‘作为一名骑士，我不能扔下自己的剑，这只是最基本的原则而已，’格拉伊爵士平静地回答，‘你们不是经常说万物皆有一死吗？’

伦芙芮笑了，‘我也相信死亡是生命的朋友。你已经做了一个战士该做的一切，没必要白白死在这里。你的国王已经光荣战死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把剑扔下，你也可以把它举起来，向我宣誓效忠。我需要你这种坚守原则的人。’

格拉伊被这席话震惊了，他认真地打量着天选者。此刻她已经摘下了头盔，但她耀眼的金发还是粘上了不少鲜血。阳光照在她身上，也照射在她手上那把奇特的剑的剑刃上，金色和红色的光芒在她身边缭绕。她的眼睛像是两个海蓝色的漩涡，似乎可以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最终，格拉伊和他的朋友们全都当场宣誓改信月神，并按照斯瓦迪亚人的仪式向天选者宣誓效忠。

（5）

深夜，塞尔拉已经带着手下们跑了一天，快要进入纷争之地的范围了。最开始，她还设法用一些技巧，比如时不时减慢速度，来鼓励骑士们继续追击。后来她发现完全没有必要，雷诺疯了一样地要杀自己，为此根本不管别的了。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被追击者应该尽量把追击者带的离战场越远越好，然后就该设法和追击者脱离接触。可塞尔拉却另有惊人的野心，她想要把雷诺这批人全都干掉。

靠着几百轻骑兵牵制住这么一大批敌人主力固然是一大辉煌战绩，但塞尔拉也明白，这一辉煌战绩的主要功劳属于雷诺，而不是自己。在这样一场千载难逢的大战中，自己实际上没能做出什么特别亮眼的表现。但如果能以这支微弱兵力彻底毁灭雷诺的大军，伦芙芮肯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和伦芙芮在一起待久了以后，塞尔拉的思维也有些异于常人了。她觉得，雷诺这批人从昨天上午一直到现在只吃了两顿饭，而且一直没休息。穿着那种重型装甲，他们的疲惫程度肯定也远远高于自己。说不定，实际上他们现在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就差最后一击了。这可是手到擒来的大功劳啊！

塞尔拉的计划非常简单，通过一个洼地附近时，她派阿速干带着两百人隐藏起来。然后，等斯瓦迪亚军通过后，塞尔拉突然回头发动反击，阿速干则从后方发动突袭。果然，在黑夜中受到伏击后，雷诺的骑士大军立刻士气崩溃，四散而逃。塞尔拉反过来对他们进行追击，就好像打猎一样，毫无难度。

第二天早晨，她找到了雷诺的尸体，上面插着好几根箭，也不知道是谁射的。塞尔拉开心地抱着雷诺的头回到了伦芙芮的营地。在那里，她了解到，昨天的大决战中一共有将近六万名敌军当场被杀，还有两万多敌人被俘，猫之团则一共只减员了一千八百人。这的确是一场辉煌的史诗大捷，再加上自己昨晚的胜利，就更显得辉煌了。

（6）1228年，罗多克地区，维鲁加

渡鸦已经包围这座该死的营地一个多月了。不久前，哈劳斯北上去和天选者决战，留下了两千人继续围攻维鲁加，封锁周围的道路。渡鸦带着最近一年从杰尔喀拉地区新征募的七千名义军士兵北上解围，却遭遇了远超预期的困难。

斯瓦迪亚军的精锐全被哈劳斯国王带走了，被留下的敌军大都是水平较差的步兵，只有不到两百名骑士，但他们的指挥官却是个非常难对付的家伙。克莱蒙爵士早就预料到渡鸦会来，他抓紧时间，在围城营地的外围又修建了一道防御墙。结果，渡鸦到达后将他们包围，而克莱蒙却依然继续不受干扰地执行着国王给他的围攻维鲁加的任务。

靠着人数优势，渡鸦进行了几次复杂的机动，把克莱蒙的守军分散开，然后打开一个缺口，攻入了围城营地。万万想不到，克莱蒙居然仍然能维持住士气，并且在营地内部修建两道新的防御墙。渡鸦成功和城内取得了联系，控制了四分之三的围城工事，克莱蒙则依然坚持执行任务，封锁着北城门。

再之后，一天夜里，克莱蒙的两百名骑士向着渡鸦的营地发动突袭，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取得一场小胜之后，他带着全军撤退到附近另一座哈劳斯留下的更加容易防守的营地里面，然后一直坚守不出。

渡鸦率军将克莱蒙团团包围，然后想要劝他投降，却得到了毅然而然的拒绝，‘我发过誓向哈劳斯国王效忠，而这就是我目前正在做的。一名骑士不能扔下自己的剑。我一直非常敬仰天选者，但斯瓦迪亚也有精神。’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僵持，直到今天，渡鸦得到了哈劳斯战死的消息后，才再一次尝试进行谈判。

‘假设我们同意投降，天选者愿意提供什么条件？’克莱蒙问。

渡鸦解释道，‘我们会将所有斯瓦迪亚人缴械，然后把他们集中到杰尔喀拉城外的斯瓦迪亚旧军营里面。自从杰尔喀拉大起义过后，所有投降的斯瓦迪亚南方驻军都会被安置到那里。在那座营地里，你们可以不受干扰，完全正常地生活，直到天选者本人来对你们进行改编为止。’

‘哈劳斯国王命令我负责围攻作业直到他在北方获胜为止，显然，现在这个任务失效了。’克莱蒙爵士说，‘我愿意把这座营地和己方步兵的装备出售给你们，以此雇佣你们护送我军到杰尔喀拉。但我方的骑士必须保留军旗和佩剑，否则免谈。’

渡鸦感到很无语，但他还是同意了克莱蒙的条件，他还有很多其他工作要干，实在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7）1228年，罗多克地区，亚伦

小火柴此时正身穿导师的神秘黑色袍服，站在亚伦城东面不远处的一座高坡上。目前杰尔喀拉和维鲁加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了，只要再拿下这最后一座主城，罗多克新义军的事业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随着斯瓦迪亚本土基本被天选者征服，敌人驻扎在南方的少量部队实际上已经不成气候了。

小火柴一共从杰尔喀拉带来了一千人，到了附近地区以后，他成功和葛瑞福斯的一个朋友取得联系，又收编了一直躲在附近山区里的一千多起义者。只要得到城内义军的策应，赶走亚伦的斯瓦迪亚驻军基本不成问题。

真是熟悉的环节啊，小火柴想着，他带领五十多名精锐来到城墙附近，在城内义军兄弟的帮助下进入了市区。再之后，他们带领义军和民众发动总起义，很快就占领了东城门，城外的援军纷纷进城协助战斗。

让人想不到的是，城内这支被长期孤立在本土之外的驻军意志非常顽强，起义者在他们的猛烈反击下损失惨重。直到来自杰尔喀拉的士兵占领了城市的大部分区域之后，他们都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最后，斯瓦迪亚军在几名顽固军官的指挥下从西门和北门撤出城外。

小火柴推测他们会一路退往马拉斯堡，和那里的另一小批顽固分子会合。但已经无所谓了，他们投降只是早晚问题而已。随着亚伦的解放，罗多克地区大局已定。东部和西部偏远城堡里的几支小规模敌军已经没有能力再威胁义军的事业了。

小火柴高兴地想到，亚伦解放的消息传到帕拉文的时间大概会在明年元旦前后，就把这当成送给伦芙芮的元旦礼物吧。不久前，苏诺的围城战胜利了，估计伦芙芮拿下帕拉文的那天也不会太远了。

作为义军领袖，伦芙芮实际上还没有来过罗多克呢，她肯定得来这里正式加冕，顺便看一看罗多克的土地吧。她会在不久后过来吗？小火柴猜测不会，伦芙芮肯定得在斯瓦迪亚花一段时间建立新政府，就像之前她在诺德做的那样。

小火柴在确定了亚伦的行政和军事事务走上正轨以后，就直接返回了杰尔喀拉。他一直尽量把日常的行政事务交给葛瑞福斯和他的朋友们负责，因为自己是不会一直留在南方的。既然战争已经彻底胜利了，他当然就要和伦芙芮团聚，北上去德赫瑞姆生活。那里是大陆的中心，也是月神教团势力的中心。

他之前问过奥托和哈普等人，他们都想在天选者来到杰尔喀拉之后和她一起返回北方。虽然出生在罗多克，但实际上这些老兵对猫之团更有归属感。如果猎狗还活着……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小火柴一直都对伦芙芮收养的那个孩子非常好奇，到时候他一定要和托妮好好聊聊。还有老鱼，小火柴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们该有多少话要说啊！他对未来的幸福生活充满了期待。

但只要一想到托妮，他就难免也会想到丽萨。在他获得胜利，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有一个被他辜负了的孩子正在远方受苦。

想到这里，小火柴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