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明亭扎了个丸子头，换了身运动装，就开车去接檀朗了。听到她出门的动静，还窝在床上的明丁丁转身搂住难得休假在家睡懒觉的范文静，喃喃道：“亭亭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不晓得是不是又交男朋友了。”

范文静闭着眼咕哝道：“她几乎天天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哪有机会认识别的男的。”

“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丁丁眨了眨眼，“公司啊？不会是小檀吧？”

“哎哟！”

他笑开了花，“咱们亭亭出息了，学会老牛吃嫩草了。”

“什么老牛吃嫩草？亭亭的男友不都比她小吗？”

范文静嗔道。明丁丁摇摇头，“之前也就小个一两岁两三岁，但这回不同，这回是这么多……”他抬手比了个“八”。范文静微眯的双眼腾地睁开，“那不行！再多一年，就赶上九年义务教育了。”

“阿嚏！”

刚把车停好，明亭就打了个大喷嚏，一抬眼，檀朗已经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长圆筒。“这么短，只装得下一节竹子吧？”

明亭疑惑。檀朗没说话，直接把那个长圆筒递给了她。DuangDuang——明亭拿着摇了摇，听到里面有声音，于是好奇打开，很快发现了装在里面的一卷纸，“是什么？”

她小心抽了出来，展开一看，顿时呆住。檀朗偷瞄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吭声，反手轻轻把车门带上。“这是…我吗？”

片刻后，明亭才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他，“像我，但又不完全像。”

檀朗微微一笑，“这是你自己不曾看到的那一面。”

“嗯？”

明亭把那张画又仔细瞧了瞧，“很…呆。”

檀朗哑然失笑，“明明是娇憨可爱。”

明亭愕然瞠目，“娇憨可爱？我？”

她手指自己，哭笑不得地说：“你怕是搞错了吧？从小别人都说我是个假小子。”

“所以才说这是你自己不曾看到的那一面，也是很少显露的那一面。也许，在你全身心放松的时候，才会不经意显露。”

檀朗客观说道。“是吗？”

明亭对着那张画来回看个不停，然后扭头问檀朗：“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我这一面？”

檀朗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昨晚，你思考如何给我出难题的时候。”

“昨晚……”明亭回忆了一下，随即想起，而后赧颜笑笑，“我都还不知道，自己发呆的时候这么瓜。”

“哪里瓜？明明是娇憨。”

檀朗强调。明亭忍俊不禁，又问他：“像不像灯笼上的那只猫？”

檀朗摇头，“更像另外只狗。”

明亭虚起了眸子，“你才像狗！”

“我像猫。”

檀朗眸光微闪，“你心里不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是……”明亭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诶…我说檀朗，你是不是在我脑子里安了个监视器啊？成天偷窥我的想法？”

她双手叉腰，又嗔又好笑。檀朗笑而不语，抬手示意，“开车吧，早去早回。”

说完，他就系好安全带，调整好座椅开始打盹了。昨晚为了画这张画，他熬到了凌晨三点才睡，根本没睡饱。明亭轻声问：“吃过早饭了吗？”

檀朗闭着眼点点头，“牛奶鸡蛋。”

“呃……”这是明亭最讨厌的两样东西，而且吃了一定会晕车，“你会晕车吗？”

檀朗微眯开一只眼觑着她，“只要你别把车开成碰碰车，我就不会晕。”

明亭笑了，旋即猛踩油门，把车飙了出去，让猝不及防的檀朗往前一颠，瞌睡骤然没了。“你果然是狗！”

檀朗瞪了她一眼，赶紧把安全带又系紧了一些。明亭哼着歌摇头晃脑，“狗最喜欢捉弄猫。”

“承认自己是狗了吧？”

檀朗斜睨着她。“哼！”

明亭冷哼一声，又把车开来颠了一下，但檀朗早有准备，纹丝不动，并“好意”提醒她：“前面有交警叔叔。”

开上主路后，明亭不敢再调皮了，稳稳开车，而檀朗也重新闭上双眼，安心睡去。他知道，明亭车技不俗，只要认真开，这一路他肯定能睡个好觉。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出市区，往来车辆变少，明亭也能梢梢放松一些，偷瞥着睡得正香的檀朗。此时的檀朗已陷入深度睡眠，双手环胸斜靠着窗户，脸微微内侧，又长又浓的睫毛就像合上的蝴蝶翅膀，柔软匍匐在高挺的鼻梁上方，随时做好展翅欲飞的准备。与昨天相比，檀朗今天明显睡得更沉，呼吸也更重，明亭猜，他熬夜帮自己画画，肯定没睡够，于是放慢车速，好让他能在车上多睡一会。而她，也很享受这种偶尔偷窥一两眼的感觉。肆无忌惮，不用在意旁人的视线，也不用担心他本人会乱想。乱想…明亭不知道檀朗有没有乱想过什么，但她自己有，面对这么个气质独特的帅气男孩，怎会没有心动的时候？尤其是，他对自己也挺好，帮自己把日暮西山的公司盘活，又在自己醉酒后悉心照料，还陪自己跑上跑下、给自己画画……似乎，不只是“挺好”。她曾经交往过的三任男朋友都没有像檀朗对她这么好过。尽管檀朗总是毒舌，但做的事却让人暖心。那他对其他女孩子也会这么好吗？等等！他好像没有异性朋友，那我对他来说，算是异性朋友，还是单纯的领导？更或者，他…喜欢……“开累了？”

就在明亭放飞思绪之际，檀朗忽然开口：“我睡饱了，要不换我开吧。”

“不用！”

明亭摇摇头，握紧了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道：“快到了。”

“这么快？”

檀朗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确实发现已经来到了乡下。“你们老家还有人种地吗？”

“当然有啊！”

明亭笑着点头，“不种地，你吃的饭从哪里来？不过现在的农耕技术发达，不像过去，只能靠人力，现在都是机械作业。”

“不过，我们家一直是搞手工业的，种地的少，属于我们家的田地不多，好像……”她举目望了望，然后指向一处，对檀朗说：“喏！就那片水田是我们家的。”

檀朗抬眸瞭望，跟着推测：“那片水田旁的竹林就是你们家的吧？”

“对！就是那片竹林，上回我来的时候，没往那边走，直奔的祖屋，都不清楚它还在不在，没想到跟我小时候一样，依旧那么茂盛。”

明亭点头道。随后，她直接驱车来到那片竹林旁，一下车，就跑了进去。竹林是种在一处斜坡上的，她一路下冲，找回了小时候跟亲戚家的孩子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在这里疯跑的感觉。“你小心些，别摔个狗啃屎。”

檀朗在身后提醒。明亭没理他，冲到最下面，抱住了合并生长的两株竹子停下，“连理竹啊！”

这两株竹子原本只是靠得很近，根部还有些距离，但长着长着，不知怎么就挨在了一起，缠绕着长到上空。明亭仰头望去，发现这两株竹子就像相拥的情侣。“咦？”

忽然，她看到了头顶上方有一行字，像是刀刻上去的，似乎有些年生了，已经很模糊，看不太清。她随即抱着竹子踮着脚尖查看，但这行字刻得实在太高，离地至少有两米，加上字迹模糊，看了半天都没看清写的什么。直到檀朗走来，立于她身后，伸手擦了擦刻字上的灰尘，念了出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雪…君……”“你说什么？”

明亭抬头望着他，但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檀朗说：“我在念这上面刻的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首诗的下面是两个字，像是人的名字，‘雪·君’，应该是一对情侣刻上去的吧，还是繁体字，加上位置还那么高，我猜有些年头了，当时这两株竹子肯定还没长到这么高……”“可竹子顶多只能活100年啊！”

明亭皱眉打断了他。如果这字是明雪和刘文君刻的，少说也有六百年了！“是吗？”

檀朗对此不太清楚，“我只听说竹子每60年开一次花，开花后便会枯萎。但竹子具体的寿命，还与环境变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其实没有准确的时间。”

“没有准确的时间……”明亭望着这两株连理竹，对檀朗说：“你把我抱起来，我想看看上面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