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檀朗和母亲坐在一起聊父亲的事，也是明亭主动提出的。识局第一步，就是先从知情者秦刃那里了解清楚檀开明的真实现状。邱奇华也在旁边，帮几人倒茶切水果，邱然则推着外婆去散步了。秦刃喝了一口他端来的果茶，继续说道：“但我的保守这次在疫情中，帮了大忙。”

“我先把处在严重疫区的客栈或低价转卖，或暂时关闭，以降低损失，重点放在人流交界的客栈，比如两个市或者两个区县的交汇地，疫情再严重，这些地方还是会人来人往。”

“然后改装了几家客栈，做高端客户，提高硬件成本，降低人力成本。”

“最后发现，利润反而提高了。”

“所以从我这三年的经验来看，首先要让你爸把那些亏损或利润空间小的公司卖出去，不赚钱的项目也停了。”

“我理了一份大概的名单，你们看看，因为我跟老檀一直在合作，对他的很多项目也都清楚。”

秦刃拿着一张手写的名单，递给了檀朗和明亭。这并非她才写的，而是在得知檀开明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后，初略整理出来的，她原打算做成文档发给檀开明，提醒一下他，但一想到他的性格，还是算了。没想到，这张名单竟会先拿给檀朗和明亭看，也算没白费她的心血。这上面有旅游公司、食品公司、酒店，甚至还有服装店，项目则包含农家乐、景区、游乐园等等，基本涵盖了吃住玩。“你爸…可真强悍！”

明亭忍不住感叹道。檀朗促狭问：“你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中性。”

明亭忍俊不禁。毕竟这名单上的公司和项目要么亏损，要么利润低，所以很难评。“咦？”

浏览到名单最下面几行时，明亭指着其中一个写着“文化园”的项目问秦刃：“阿姨，这是什么文化园？具体做什么项目的？”

秦刃回想了一下，“以前好像是个什么博物馆吧，你爸买下来想搞文创项目，结果没多久疫情就来了，这个项目也就搁置到现在，虽然那个园区是买下来的，没有租金，人工费也少，只请了几个大爷大妈轮流守门，打扫卫生什么的，但当初买它花了不少钱，一直空置，就是亏损。”

“文创……”檀朗捋着自己的下巴，扭头看向明亭，“咱们的彩灯＋文创项目还没起步。”

“何止这一个项目没起步？”

明亭无奈地笑了笑，“我做的那些方案里面，只有彩灯＋IP和彩灯＋本地特色品牌才做起来了。谁叫我们灯会一场接一场地做，根本没时间搞其他项目。”

“现在不就有时间了。”

秦刃莞尔看向二人，“节假日的空窗期，正是你们灯会行业的休整期，趁着这个时间，把看好的项目做起来。”

“唔……”明亭努起嘴，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之前去参观过胡氏花灯的文化园，他们好像有政府支持，以展示非遗文化为主，接待海内外游客，也和一些旅游公司在合作，最直接的收入来源就是售卖非遗产品和旅游纪念品，还有旅游公司的分成。”

“但比起盈利，我觉得这个文化园存在的意义更像是一个宣传窗口，宣传胡氏花灯和四川的非遗文化，迟早会成为自贡的标志性旅游景点。”

秦刃随即接话：“如果做得好，名声打响了，政府肯定会拨款资助，这个项目至少不会亏钱，而且潜在的利润空间很大，比如延伸出来的彩灯产品销售、项目合作，甚至是彩灯培训等等。”

“关键，还能成为‘大明彩灯’的名片。”

明亭跟着说。秦刃点点头，补充道：“做出规模和名气了，说不定能成为另一个彩灯公园。”

“对对！”

明亭兴奋地猛点头。随后，二人就对如何打造彩灯文化园，侃侃而谈，让旁边的檀朗和邱奇华根本插不上嘴。二人只能相视一笑，给明亭和秦刃参茶、递水果……“哥…你这么快就走啦？”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邱然在机场抱着檀朗，依依不舍。秦刃的眼中也充满了对大儿子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祝福，依旧像从前一般，不再是雏鹰的檀朗只需要她作为后盾，甚至，连后盾都不再需要了，因为他的身旁多了一个能与他并肩飞翔的伙伴。“亭亭，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给我电话就行。”

秦刃走到明亭跟前，与她相拥告别。“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明亭笑着点头。檀朗也牵着弟弟的手，去向邱奇华道别。“邱叔叔，多谢你，后会有期。”

“小朗，祝你一切顺利，有空就带着亭亭来云南玩儿。”

二人也拥抱了一下。邱然忙道：“等我放假了，就去自贡看灯会。”

“好！但你要先把作业做完。”

檀朗揉了揉他的头。“有个弟弟，还是挺不错的，对吧？”

上飞机后，明亭笑眯眯地瞥着檀朗。她知道，这次云南行，让他解开了不少心结，尤其是对弟弟的复杂感情，也在相处多日后，回归纯粹。“你爸妈再努力一下，你也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檀朗揶揄道。明亭撇嘴，“不可能，我爸再努力，我妈也不会再给他生，我妈已经做好了当外婆的准…咳！”

她戛然而止，埋头系安全带。檀朗伸手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朵问：“那你呢？做好当妈妈的准备了吗？”

明亭脸骤红，旋即摇头，“还没！”

她觉得自己尽管即将奔三，但内心深处还是个孩子。尤其在见到秦刃和外婆后，感觉自己离当妈还很遥远。起初，她以为秦刃应该不是个好妈妈，只顾着忙事业，但熟识后才发现，对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妈妈，而是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那种。外婆就更不必说了，为了让女儿们远离家暴的爸爸，费尽周折离了婚，还不辞艰辛带着他们离开家乡，重新开始。对比他们，明亭觉得手里的事业都还没做好，哪有心思养育孩子。“唔…我也不想你这么早当妈。”

檀朗似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我还想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

明亭笑问：“那要是我年纪再大些，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那就不生呗！”

檀朗一脸随意，“有孩子是福，没孩子是缘分，我不强求，如果实在想要，就去领养，血缘什么的，我真不在意，我只在意和孩子间的感情。”

“嘁！你现在还年轻，好多男的年轻的时候也不想要孩子，但年纪一大就想要了，我之前的一个客户，就一直坚持单身，顶多谈谈恋爱，后来到了40岁，有一回在家里病倒了，就几秒钟的时间无法动弹，那时他就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孤老终生，会不会有天死了腐烂在家里都没人发现，自那以后，他就改变了想法，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明亭说道。檀朗蹙眉，“他这想法有问题啊，除非他是住在深山老林里，否则城市里的小区，或者高档一点的郊区别墅，怎么可能腐烂在家里，他是不是美剧看多了。”

“我觉着吧，他应该就是那一瞬间因恐惧造成的胡思乱想，而他吧，可能见识不太够，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感到孤独了，想要个家庭。年纪大了，确实比年轻的时候更怕孤单，所以现在晚婚晚育的人很多。”

“也许我到了七八十岁也会这样，但这之前，我肯定不会有孤单寂寞的念头，我觉得只要我身体好，能走能蹦，就有很多事可以忙，就算自己不做彩灯了，也会带徒弟，或者去学校教书…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只要活成自己，不丧失自我意识，就不会把精神寄托放在孩子身上。”

“你看我爸妈不就是，我爸总是嘴上说想我，想跟我一起生活，但实际上真要住一起了，肯定会天天大眼瞪小眼，觉得对方很讨嫌。”

“当然，天天跟你就不会。”

说着，他飞快地在明亭的脸上落下一吻。“你就是图新鲜，看久了，也会觉得我很讨嫌。”

明亭嗔笑。“怎么会？你又不是我爸。”

檀朗脱口而出。明亭哑然失笑，随即正色问：“要是新鲜期过了呢？”

檀朗说：“那就像你爸妈一样，变成一对老夫老妻。”

“可我妈经常嫌我爸烦。”

明亭说。檀朗挑眉反问：“那你爸常睡客厅吗？”

“这倒没有。”

明亭摇头。檀朗好笑，“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你爸妈那种感情好的中年夫妻真的很少，我妈和邱叔叔都远不及。”

“好像…是！”

明亭仔细想了想，然后笑着点点头。檀朗握住她的手，又道：“那就把你爸妈当成学习的榜样，看看他们是如何维系婚姻，保持爱情不变的。”

“也没啥好学的。”

明亭皱了皱鼻子，“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没怎么变过，他俩都有自己热衷的事业，共同爱好其实不多，但会配合对方一下，比如我妈追抗战剧的时候，我爸会在旁边给她削水果，我爸想打麻将了，我妈也会组局。然后很尊重彼此，大到事业小到生活习惯…当然，我妈到现在还是不会原谅我爸把内衣裤和袜子一起扔洗衣机里搅，而我爸也老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我爱睡觉的坏习惯，也很难改。”

檀朗认真说道。“噗！”

明亭失笑，伸手反搂住他，“但你不打呼，这点非常棒。”

“可你要打呼。”

檀朗觑着她，“你一累了就打。”

“你听错了，绝对没有！”

明亭当即摇头。“不信下次录给你听。”

“录音可以作假！”

檀朗扶额，“好好好！你不打呼，是我听错了。”

“我真的会打呼吗？”

明亭拧起了眉。檀朗捏了捏她的掌心，“是我乱说的，公主怎么可能打呼。”

“哼！”

明亭傲娇地扬起了头。等到飞机起飞后，明亭忽然问：“你爸会听咱俩的吗？”

她和秦刃计划得很好，先让檀开明把名单上的公司和项目该卖就卖，该停则停，然后把那座文化园利用起来，同“大明彩灯”合作文创，再通过彩灯商会向政府申请非遗资金赞助。可要是檀开明不同意，那就是纸上谈兵。檀朗说：“你别提是我妈的主意，应该问题不大。”

回到自贡的第三天，檀朗就带着明亭去了檀开明的家，直接提出想利用他的闲置文化园来打造一个彩灯文化园，做非遗和文创。檀开明都没细问，就答应了，“拿去用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明亭看了一眼檀朗，并冲他眨了眨眼。檀朗会意点头，对檀开明说：“爸，我们不是白用，会支付租金，等项目做起来，还会给你分成。”

“都行。”

檀开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果不是从秦刃那里知道他正面临资金紧缺，谁看得出来？连明亭都看不出来。为什么要在儿子面前掩饰自己的困难呢？明亭有些不能理解。“爸，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檀朗郑重开口。